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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9章 二八二 文 / 火棘子

    越是激戰,遲衡就越將鄭奕軍底細摸得熟悉。

    隨著一個一個城池的改旗易幟,執掌景余州的董縱天再不能安坐,但他也不會白白放手,救兵從淇州源源不斷來救。扈爍的東北方最先受阻,攻擊停滯。東北方連接著淇州的領地,淇州護衛著京城,是鄭奕軍的軍事重地。扈爍雖然神勇,也攻不破鄭奕軍防衛如山。

    安州、硯州、景余州三州相聯。

    硯州護衛著京城,故是鄭奕軍軍事重地,在失去安州、又將失去景余州的重重壓力之下,硯州的鄭奕軍自北而南來勢洶洶。遲衡心想安州初定,如果被硯州再反撲回來可就白費力氣了。恰在此時,石韋令扈爍領軍向西北,守住硯州和安州邊界。

    而顏翦已將安州餘孽收拾得差不多,在石韋的調遣下領軍追隨遲衡。

    容越接到顏翦將至的消息,疑惑地問:「為什麼不直接讓顏翦守護安州邊界,反而是扈爍又回軍了,不嫌折騰?」

    遲衡笑道:「扈爍本就擅以攻為守,硯州在地域上與安州接壤,又接近縉州,所以非扈爍莫屬。至於顏翦,在安州的這段時間,他對乾元軍已經很熟悉且建立起了威信,趁此時機,讓他領軍跟上,接下來的淇州也好京城也好,他都瞭如指掌——你看,石韋的調兵遣將多合適。」

    「看你笑得,既然賞識為什麼不讓他率軍?」

    「他比我更適合運籌帷幄。」

    容越策馬揚鞭:「哈,他再厲害也是因為有你撐腰,要不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從,他也沒辦法!」

    遲衡挑眉笑:「石韋做事要像你這麼簡單就完了,他肯定是部署周全,顏翦和扈爍各得其所自然就會心服口服。拿下景余州,咱們就可以轉戰淇州了!」

    五月,遲衡與容越如兩條游龍一般在景余州縱橫興兵,勢如破竹是從未有過的順利。虎牙堡一破,景余州就開了一道口子,董縱天再想收就難了,更何況後來兩個設防最為堅固的大城池先後淪陷,小小的且無天險為界的景余州如何能抵得住肆無忌憚的攻擊。

    董縱天節節敗退。

    而此時鄭奕轉變策略,要壓住硯州、淇州、信北州三州,所以便捨棄了雞肋一般的景余州,再沒大量地遣兵來援。

    鄭奕一旦有所暗示,將領們自然也士氣不足。

    遲衡趁機大面積興起突襲圍攻,一路狂妄侵襲過去。半個月時間,即由景余州的最西邊的虎牙堡攻到了最東邊的古隴莊,古隴莊不是一個莊,而是一個城池——古隴莊是最接近東邊淇州、南邊曙州的一個城池。

    鄭奕軍將領名叫林磨,乃是一個性格耿直的人。

    古隴莊平淡無奇,無天險,更無重兵駐紮,一路上鄭奕軍聞風而逃,遲衡打得十分順利,一路疾馳,追逐到了古隴莊的南關入口,南關入口雖有旗幟飄揚,也有兵士,但一看就不堪一擊。遲衡並未放在眼裡,也有心要趕在容越之前滅了古隴莊,遂一聲令下昂然向前。

    卻說遲衡太過輕狂,並未料到才入南關口,周圍異常安靜。踩在地上,有些潮,像濕水淋過一樣,明明之前沒有下過雨,仔細一看還有些黏。

    遲衡覺得不對勁,猛然聽見鼓聲大振,不等查看,如疾雨般的箭雨從前方飛馳而來,枝枝射向乾元軍兵士,乾元軍兵士一時手足無措,遲衡環視一圈,心想林磨果然是破釜沉舟。

    原先,南關口雖是一馬平川。

    但是林磨憋著一股氣,愣是在短短的一夜之間,令兵士們築土為垛,將遲衡將士誘入陷阱之中,很快,鄭奕軍一個將領領兵擊殺過來。

    遲衡地處險境,但並不覺得這簡陋的圍築能把乾元軍控住——遲衡正想鬆一口氣,卻見乾元軍兵士一個一個在擊殺中倒下。遲衡一愣,再看那鄭奕軍的兵士們,個個帶著面具,只露出兩隻眼睛,手拿著一桿長槍,槍頭卻易於尋常,一槍戮過去徑直穿透了兵士的鎧甲。遲衡這才覺得大事不妙,急忙下令撤退。但為時已晚,地上忽然燃起了一串火苗,順著地上的潮濕一觸即發,瞬間燃成熊熊烈火,整個南關口在眨眼間染成了地獄烈火一般。

    戰馬一見大火,頓時嘶叫不已,兵士們也驚慌不已亂作一團。

    明明同樣是烈火中,鄭奕軍兵士卻一點兒也不迴避,紛紛拿著長槍朝著遲衡襲來——原來他們早就是抱著一同葬身火海的念頭殺進來的,志在與遲衡同歸於盡。

    濃煙並著烈火隨風濃烈,嗆入咽喉,兵士們即使能避開刀槍也避不開烈火濃煙,一開始還能看清敵人,到後來烈焰瀰漫,煙塵翻滾,熱浪席捲而來,兵士們都止不住地咳嗽和流淚。紛紛倒在烈火之中,遲衡雖當即下令撤退,但如何撤退得了,鄭奕軍兵士死守住了入口,誓要殊死一戰同歸於盡。

    遲衡雖然強悍也敵不過火勢越燃越烈。

    吸入過多濃煙,戰馬轟然一聲跪在地上,被遲衡鞭了數下才起來,憋著一股勁橫衝直撞。眼看濃煙密佈兵士們紛紛倒下,遲衡救之不及心急如焚,濃煙飄過,他的眼睛都看不清前方。而且他本就在最前方,一開始遭受多方圍追堵截,後又濃煙密佈中看不清路,更兼戰馬受了驚嚇,遲衡很快就分不清東南西北。

    就在此時,忽然聽見一聲尖利的哨聲劃破天際。

    遲衡聽見急促的馬蹄聲奔來,而後是劇烈的廝殺。莫非是容越來救了?乾元軍兵士為之一振,紛紛又鼓起勁來向前方衝過去。在濃煙瀰散中,南關入口忽然闖進一支軍隊來,提槍就殺,十分迅疾凶悍。鄭奕軍始料未及,急忙回馬應戰,與來救的兵士混戰成一團。被困的乾元軍兵士趁機高聲吶喊向入口處撤退,

    而攻進來的乾元軍兵士見自己兵士陷此勁敵,越加英勇殺敵,兩相交戰中,越來越多乾元軍兵士急速撤離關口,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

    不提鄭奕軍終於被壓下去,且說遲衡在疾馳之中,忽然一支利箭襲來,正中戰馬,血噴湧而出,吸入過多濃煙的戰馬終於不堪重負轟然跪地,遲衡跳下馬,雙目流淚踉踉蹌蹌行走。

    周圍全是烈火濃煙,遲衡摁住胸口不停咳嗽,在一片星火濃煙糾纏之中他看不見、聽不清,身邊一個兵士都不見了,亂飛的橫箭也消失了,恍恍惚惚中遲衡摩挲著,一陣風起,火苗撲過來一下子竄到了他的身上,遲衡撲在地上滾了兩下,滾滅身上的火苗,卻無法滅去眼前的烈焰。眼看火苗就要將他吞噬,隱隱約約中他聽見一聲焦急的呼喊:「遲將軍、遲衡、遲衡……」

    聲音著急而高亢。

    熟悉,熟悉到似乎是幻覺,遲衡眼前一陣一陣的暈厥,但他卻掐住了虎口,迫使自己清醒再清醒,咳出用盡渾身的力氣喊出:「季弦、季弦、石韋……」

    就在他喊出聲的一瞬,數支箭射過來。

    遲衡使出最後的力氣奮力掃過去,箭羽紛紛落地,橘紅色火焰再度撲上來時,一匹戰馬在火焰中橫空出世,馬上的人飛身而下一把扶住了他,二話沒說拽到馬上,駿馬如飛飛越過燎原的濃密煙塵,遲衡在劇烈咳嗽,感覺到一隻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

    彷彿過了很長時間,馬匹不再奔跑,遲衡的咳嗽漸漸停止,他睜開眼睛,滿目清明,轉身,石韋站在他的身後,沉著堅定。

    恍然如夢,馬失前蹄了嗎?

    咳嗽令心口扯著發疼,但力氣很快就回來了,遲衡直起腰望著滿天火光?

    石韋洞察他的心思:「不要緊,大部分兵士都已經逃了出來,沒有損失太多人。」

    遲衡張了張口,喉中艱澀:「你怎麼來了?」

    「古隴莊地處三洲之間,最適合坐鎮,我就提前來了。你可以將刀放下來,剛才容越已領兵從東關攻入,古隴莊遲早是咱們的。」石韋說得從容,波瀾不驚。

    遲衡深吸幾口氣,氣息調勻,心口清了。

    他一扯韁繩飛身上馬:「坐等凱旋多沒有意思,季弦,走,助容越一臂之力。」

    風雲際會,捲土重來,遲衡與石韋策馬向前直指狼煙四起的古隴莊。有石韋的前鋒刺入,有容越的銳軍掃蕩,遲衡更是攻勢凌厲誓要一血前恥。兩軍相戰了一天一夜,殺了一批又一批蜂擁而上的鄭奕軍,終於長驅直入攻進古隴莊城池中央,仍遇上了鄭奕軍將領林磨的殊死頑抗。

    容越軍是旌旗蔽天,又有心為主將復仇。

    林磨到底是單兵孤城怎相抗得了,但不愧為一員忠將,浴血奮戰,直到容越和遲衡殺進來時,全城已只剩下他一個。他仍然以一敵百不肯投降,血染盔甲,長刀上的血源源淌下,閉著雙目,刀尖撐在地上。

    遲衡不由得心生敬佩,令兵士向後退,下馬,大步向前:「林磨,董縱天已經撤離了景余州,古隴莊也被我拿下了,你以為,憑你一人就能阻擋得了?」

    林磨睜開被血模糊的眼睛,豁然舉刀砍過來。

    一支急箭射過來。

    正中胸口,在刀距遲衡一寸處,林磨倒下了,他的眼睛不甘地大睜著,瞳孔倒影天空最後一絲夕陽,漸漸變成灰暗。遲衡感慨他的忠勇,下令在城池最中間立了一個塚,後人名為「林磨塚」,塚邊種了幾棵香樟樹。不到百年,整個古隴莊處處可見香樟,別處的香樟開的都是嫩黃嫩綠的花,這裡的香樟開出的全是深紫色,如血凝之後一般。每到春日,絕艷傾城。久而久之,古隴莊就改名稱了香樟堡,此皆為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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