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遲衡去了一趟曦和書院,書院裡有十餘個小孩,十來歲不等,鍾續和同伴們相處也融洽,尤其和一個同齡的少年很是稔熟,勾肩搭背,兩人一同跑樹林裡練槍。竹林裡,鍾續運槍如水,一招一式鋒利無比,長槍撩起無邊塵意,旁邊,那少年一板一眼地指導著。
遲衡見了心下安慰。
鍾續收了槍,察覺到了什麼,往竹林裡一瞄,就瞄見了遲衡,他眼睛一亮,跑了過來,那少年見了也好奇地過來,見了遲衡,立刻肅然,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道了一聲將軍。
遲衡問詢,少年道:「家父是安州大統領顏翦。」
原來是顏翦的長子顏景同。
雖只十一歲,眉眼未開,雙頰稚氣,但舉止大方,一雙上挑的鳳眼正是顏家一脈相承的。遲衡讚了二人的槍法,尤其誇了顏景同幾句,問他都會些什麼。顏景同雙目發亮,朗聲回答,一點兒也不怯,十八般武藝都會一些,但學得更多的卻是經略之策。
遲衡遂讓他以後多加照顧鍾續。
知道他要走,鍾續握緊了長槍一言不發,抿緊嘴唇的倔強,恰似故人重來。遲衡撫摸了一下他的頭髮,以示安慰。
三月花成海,古道柳成行。
遲衡告別的紀策石韋,一路向北疾馳,翻山越嶺,川流野渡,不多時到達曙州的邊界蒼山。蒼山滿目翠意,蒼山之北就是安州的蒼孝一帶。站在蒼山之上,能望見容越的龍曜軍幡旗,旗分四色,上下翻飛,遲衡心潮澎湃。蒼孝江邊,軍船齊齊整整,兵戈閃亮。
容越早早來迎,喜上眉梢:「前幾天做夢夢見你,想不到還真來了!你那小情兒找著沒?怎麼沒帶上呢?聽說是才十來歲的小娃,細胳膊細腿的,你下得了手嗎!看你這氣色,春風無限啊!」
遲衡一拳過去:「都誰傳的!」
「哎呦,這還用得著傳!你走的那幾天,陳年舊事早挖得乾乾淨淨了!」容越眉飛色舞,又面露好奇,「聽岑破荊說鍾續的模樣可俊了,總不能俊得過石韋吧?怎麼不把他帶過來呢?放在昭錦城了嗎?呦呵,你該不會讓紀策照顧他吧?」
「……為什麼不會?」
容越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別真是吧,我又欠岑破荊一匹好馬了!他就賭,你一定會讓紀策安頓鍾續。我還不信,哪有小的領進門直接扔給大的管的道理啊。嘖嘖,我要是紀策,絕對立馬就把將軍府掀了,還想指望給養孩子!」
遲衡挑了他一眼:「你來!」
「爭風吃醋,都這樣嘛,你那一堆堆的人……不怕,誰掀了,我給你蓋!情人滿院子,也得兄弟給你搭檯子是不!」容越嘻嘻一笑,摟著遲衡的肩膀親切地說,「嘿嘿,不說了,明天攻蒼孝,你看看我這陣勢怎麼樣?」
「我不擅水戰。」
容越自豪地說:「我有的是人,都是水邊長的,個頂個的好水性!」可不是,站在船頭的將領和兵士,陽光下,皮膚泛著黝黑的光芒,一個兵士似要驗證容越的話一樣,脫了上衣,噗通一聲跳入水裡,跟魚一樣,水花都沒濺起來,眨眼間失了蹤影。遲衡往水裡看了一看,不多時,嘩的一聲,兵士從水裡鑽出來,手裡抓著一條白魚。
容越喜笑顏開。
數萬軍士,分作兩隊,一隊走水軍,一隊走陸地,兵戈耀得那白日都失色了。容越的水軍果然了得,大統領施通一聲令下,軍船齊發,張起的風帆鼓動,遲衡站於高處,看一隻隻船像劍魚一樣前行,數千支弓弩如密雨一般齊齊發出。
江中,對決上了鄭奕軍的軍船。
一時間江山頓時喧鬧了,雖然鄭奕軍的長火弩時不時落入乾元軍中,引得煙霧滾滾,但這些都擋不住乾元軍乘風破浪的氣勢,半個時辰後,乾元軍的優勢漸顯,漸漸地壓了過去,數只軍船衝破禁錮直衝向鄭奕軍營。
不過很快數只鄭奕軍的軍船圍了上去。
遲衡心下焦慮,並非絕對的勝算,怎麼容越就行了這個策略。正想著,忽然見對方軍營濃煙驟起,比江山還響亮的鼓聲響起,穿破江心,遙遙的傳過來。
遲衡清晰地看到,不知從何處出來的一支勁軍直搗黃龍,將鄭奕駐軍打了個措手不及。雖然看不清領兵作戰的人,但遲衡知道,一定是容越,他最喜歡以這樣的方式出現,給敵軍致命一擊。他那張揚的氣勢和恣意的用兵,從來都令人咬牙切齒。
江山,鄭奕軍的軍船紛紛撤退。
而乘著風勢,乘著勝勢,乾元軍窮追猛打,追上岸去,又見如潮湧一般的兵士從船中出來,加入了混戰之中。遲衡執馬,終於按捺不住心底的驛動,一執馬鞭,向前奔去。
一隻船早候在江邊。
船中,兵士身著盔甲整裝待發,一個將領恭恭敬敬地說:「容將軍有令,特命末將李飛恭候將軍。」
果然是容越,知道自己不願意乖乖地等他的捷報。
遲衡鞭子一揚:「出發!」
這世間,最痛快莫過於征戰之中無往不利,最愜意莫過於征戰之後一杯烈酒,容越將鎧甲往地上一扔,翹著靴子說:「怎麼樣,我說這一次一定贏吧,為這一天,我都準備多少時候了。」
同樣是江邊,卻是這一頭,風景自不同。
遲衡回頭:「下一戰,是哪裡?」
「若是按部就班的話就蒼孝之北的栗子城,不過你來了,我有更好主意。」容越詭譎一笑,「別人不行,只有你可以。」
遲衡好奇:「為什麼?」
容越得意地說:「只有你和我才有激流斷浪的氣勢啊,我的主意是扈爍從西北入手,咱們從東南斜劃過去,若能從中間剖開一氣呵成,正好連成幾個點,一條線,提綱挈領,大可以將大半個安州攬入囊中。」
「好氣勢!」
「別人都壓不住,除非你和我。安州的鄭奕軍勝在緊密相連,打一個,惹一群,越打兵越多,咱們陷進去就出不來了。只有這種以點擊面的打法能讓他們大亂,你在前邊開疆拓土,我領兵在北側截斷鄭奕軍的命脈,大軍隨著你我之後,跟上,生生切斷鄭奕軍之間的連橫。」
遲衡忍不住誇他:「你越來越厲害了。」
容越一擺長袖,長飲一杯,笑道:「我老早就想這麼做了,但沒有合適的將領有這種氣勢。我能開疆拓土,我也截斷援兵,但我一人可做不到將戰線拉得這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