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極大,遲衡與容越引馬而行。
遲衡調侃:「不如我下一個令撮合你和聞初然算了,聞義在我面前可提了不止多少次,我也省得替你操心!」
容越連連擺手:「饒了我吧,再別提了,我們紫星台最講究童子之身了。」
「你要守童子身?」
「紫星台講究清心寡慾一生只與一人相守,我都沒等到『在水一方的伊人』怎麼能破了童子身呢!」容越十分自豪,「我師父說了,我命裡的心上人在三十二歲或是三十六歲就出現了!」
原來三十二是這麼來的,遲衡幾乎撲到泥裡:「你師父……你師父絕!你師父是想害你當和尚把!破一破怎麼了!你不說,誰知道你童子身啊!」
「志不同道不合我不跟你說!」
容越這人,明明離經叛道也沒修道的天賦,但偏偏守著他們紫星台某些清規戒律跟寶貝一樣,口口聲聲稱他是紫星台的人,簡直不可思議。不過見他甘之若飴,遲衡也不想糾過來,反正冷暖自知。
又說起夢中的事,夢裡的小鬼竟然都俯首稱臣了,聽得容越嘖嘖稱奇。
遲衡又說:「我要去一趟夷州,找一位故人。」
「什麼事非得你親自去?夷州來回少說得個把月?年前說戰策時,我還以為今年你要和我們並駕齊驅呢!」容越忽然轉了一圈眼珠,「故人?誰啊?」
「鍾序。」
容越絞盡腦汁恍然想起:「是不是那個……那個……」
遲衡點了點頭。
容越忽然就不高興了:「欸,你見到我師兄了吧?他這些日子一直不太高興,說話都愛理不理的,你要多去看看他!」
「他性格就這樣,我去也碰壁。」
「得了你別生裝糊塗,對別人就罷了我師兄什麼時候對你擺過臉色!」容越甩著鞭子將地上的雪捲得紛揚,嘟囔,「找我什麼事?莫非是讓我一併暫接你的軍?!哼,好不容易找個有趣的事,還以為可以浪到正月二十呢!」
遲衡笑了一笑:「等我們收拾了鄭奕你想怎麼浪怎麼浪!容越,你得挑個軍師了!」
容越一撇嘴:「又把我師兄按哪了?」
「別人都拆不散,溫雲白和岑破荊是老搭檔,景朔被辛闕捆住了分不開身。一干人中,只有知事葉保我覺得可以和你搭一搭。葉保雖曾是封振蒼的手下,但為人有急智,非常適合與你衝鋒陷陣。」
「葉保?那個其醜無比、敦實得跟石塊一樣的知事?不行我還是要師兄,就算放著看也賞心悅目啊!」當然也就這麼一說,後來葉保來了,容越還是挺高興的。
「打戰你還準備擺出花來!」
「我喜歡怎麼的!」容越挑眉,「這種天氣真不錯,下個雪,喝個酒,前邊有個吳四娘酒家,凍肉凍豆腐凍白菜,調得又酸又脆,好吃,咱們喝一盅去?你來就只為這事?有話趕緊說別磨磨蹭蹭的。」
遲衡摟過容越的肩膀,替他彈了彈肩頭的雪:「紀副使會安排,你們幾個知道就行,我很快會回來。忘了跟你說一件事,甘納把西南王收拾了,揮戈向南,還立了國號:甘央,我看南疆那幾個小國都保不住了。」
容越咦了一聲眉毛挑得老高:「就那麼怪裡怪氣的人也稱霸一方了?不過他還是不如咱們,這好幾個州可比西南王那地塊大多了——不過,咱們要搶回西南王的地盤來嗎?」
遲衡笑道:「派你去打。」
「我怕蛇!」
「有出息沒有,就知道你這小子靠不住。行了,昨天甘納派人送過貢品來,大概就是和咱們唇齒相依的意思,他絕不越界,互相不找麻煩。喏,這個,是我特意給你挑的,晚上還閃著光呢。」遲衡從袖中拿出一根腰帶來,替他繫上。腰帶上綴著朱紅的寶石翠綠的線,很襯容越的腰。
容越立刻被吸引了:「南疆的寶石就是純粹,可惜這衣服就顯得寒酸了。」
容越就是鬧騰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遲衡到處玩耍,賽馬、蹴鞠、喝酒行令,總之絕不消停,簡直恨不能一口氣把昭錦城的玩耍都玩夠了。
都高興得不像話,夜深了,容越愣是和遲衡回了將軍府。進來一看乖乖,樹下立著一美人,生的是世上少有的俊,容越好奇打量。
卻聽遲衡喚了一聲:「寧湖?」
正是遠道而來的寧湖。
寧湖可謂立下了汗馬功勞,乾元軍的兵器多出他的手設計,較以前鋒利了無數,殺敵很是得力。這次封賞,被封為鎮軍大都監,比大統領的級別還略高。遲衡沒讓他回矽州,多留了幾日。結果事情一多,直接把寧湖這岔事給忘了,寧湖還規矩也不來問問,只是呆在封府裡等著,捱到今天才來問詢。
遲衡飛身下馬,寧湖喚了一聲將軍。
半是含情半是咬字不清。
就一句聽得容越半邊都酥麻了,半天找回神智,敞著衣服笑看遲衡:「鎮軍大都監啊!啊呀,武器造的那麼厲害,我還以為不是壯漢就是老頭呢!寧湖,你是第一次來元奚中原之地吧,喜不喜歡這裡,有沒有看看這裡的風土人情?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跟我……咳,跟你遲將軍說。」
容越雖然無心,眼色還是有的,見寧湖和遲衡欲說又止的模樣約莫也猜到七八分,遂揚著鞭告辭了。
寧湖才欣喜上前:「將軍,你回來了?」
拿出一把精良的弓遞於遲衡,說是特地給他的,費了好些時候,說著就揉手,揉著躲到背後去。遲衡將他的手拽出來,果然有一道道劃破的痕跡,遲衡心疼:「又不急於一時。」將寧湖拽進房間,給他擦拭療傷藥。
寧湖含笑只說不要緊。
他一襲暗紅色戎裝光彩奪目,一雙眸子映得人無處遁形。人一旦美到一定程度是無法直視的,如寧湖。遲衡忍不住多瞄了幾眼又不好一直盯著。卷髮繾綣,絕美而天真,天真而柔弱,柔弱而爽直,率直而強韌,以及若有若無的挑一絲魅惑,交織在一起就是寧湖。
遲衡讚賞地望了一眼:「越長越出挑了,把你放在造兵器的地方都荒廢了。」
寧湖明眸璀璨:「謝將軍將我從死裡救出來。」
又來了,遲衡撫著額頭說:「你為我乾元軍做了這麼多,我給你的太少。看你和矽州的將領相處挺融洽,沒有人欺負你吧?」
寧湖立刻將欺負理解成那個欺負了,搖頭道:「他們都知道我是將軍的人。」
遲衡無語再撫額:「那就好。」
寧湖是固摩人,說話直接,聽了這句話,逕直問道:「將軍,為什麼把我單獨留下呢?是,有什麼要我做的嗎?還是,因為,我是將軍的人,很久沒有侍奉過將軍了。」
遲衡舌頭頓時打了一下結:「啊……」
瞬間有些冷場。
寧湖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將軍,你還要我嗎?」眸子灼灼發亮,如同拷問一樣。
遲衡心想寧湖是被索格王折磨過的人,有點兒死心眼,怕回答直接了又以為拋棄他,遂尷尬地支吾道:「當然,是要的,寧湖你這麼美,誰見了都要心動的。要,要你做我的大都監……」
寧湖雙眸一灼。
而後緩緩垂下,那一瞬間有一種說不出是哀傷還是暗淡的眼神,竟然比方纔還動人心魄,令人真想捧在手心裡。
遲衡心想,都說得這麼委婉,還把他打擊了?
滿心凌亂筆都沒握住,撲騰騰掉下來,咕嚕嚕滾到案子底下,遲衡俯身滿地去撿。寧湖是是固摩人,看四下無人,就抱了上來。雖然是美人一個,也是大男人,遲衡半蹲著沒穩住,一下子被他壓在了地上。
遲衡把他的腰一握,要撐起來,卻見衣裳下寧湖的腿露了出來,又白又修長,見之心動。
遲衡的心一陣亂跳:「你也……也不多穿點,赤著腿也不怕冷。」
寧湖低語:「寧湖最好看的就是腿。」
遲衡一下子就不行了,腦子騰的一聲起了火,鬼使神差摸到寧湖大腿隨意揉了兩下,他手勁大,內側一下子就成了青紫色。寧湖痛呼一聲,而後很突然地,長腿一撩,露得更修長,腳心磨蹭著遲衡的大腿,一路摩上去就蹭到了硬的地方。
遲衡按著寧湖的腿不知該怎麼收場。
砰的一聲有人進來,一個年輕的將領懵懵懂懂:「將、將軍,末將咎弘陽見過將軍!」
遲衡急忙將寧湖放下來,端端坐著。
咎弘陽不知是缺心眼還是怎麼的,看見二人這般,竟熟視無睹,結結巴巴地報告著事務。咎弘陽是矽州駐軍的一個副統領,因練兵鍛造監察武器有奇功,無論是兵士還是兵器,輸送得快,為人機警,數次救了麻行之和扈爍的急,所以這次破格升為大統領。他留著是因為要陪寧湖一起回。
咎弘陽報的事務全是矽州兵務。遲衡越聽越迷糊,因為這些本不需要報給他的。
這時寧湖悄然出去了。
寧湖一出去,咎弘陽立刻順暢了,長話短說沒兩句就告辭。遲衡更丈二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冒失失地衝進來,而又靈光光地出去了。回頭,又疑惑寧湖去哪裡了,剛才一時衝動不得勁。
遲衡出門,環走了一圈。
而後,很自然地聽見了爭執聲。
不止因為他耳朵利更因為咎弘陽的聲音實在是高昂:「寧湖,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明明說過,他要是不要你,你就跟我的!」
「弘陽,他說還要。」寧湖的聲音帶著異域的調兒。
遲衡一愣,挨了過去。
十三的月亮雖亮,將軍府到處都是大樹和青籐,要麼就是矮牆攀著枯籐將視線擋了不少。咎弘陽幾乎是肝腸寸斷:「你要不去找他,他怎麼會那樣?他的新歡不知有多少,早把你忘了——你要是直接和我回去,他壓根兒就不知道。」
二人來回說了幾句。
咎弘陽倏然拔高了聲音道:「寧湖,我這就跟他說去,我這就說去!」說罷也不管寧湖在後邊追,他憤然跑走了,遲衡看著兩人一前一後跑去書房找自己,啼笑皆非……
作者有話要說:唔……很像是,在挖總攻的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