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都歇下了。
遲衡難得清閒一陣子,遙望山頂積雪如帽,他斜斜躺在躺椅上,陽光灑落一身暖暖和和的,手邊捏一封信函。紀策拿了一卷地圖過來:「誰的信函?看字挺熟悉的。」
「梁千烈的。」
紀策眨眨眼:「是好消息是壞消息?你現在是越來越喜怒不形於色了,連我都分辨不來……讓我看看,他,竟然同意了?」
是的,誠如紀策所見。
梁千烈開函就是懇請能併入乾元軍,他願為乾元軍一個最普通將領繼續守衛夷州。
梁千烈就是這樣的人,他不願意受人恩惠,但城池存亡之際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有恩必報,但當援助一次一次的向上疊加終於到達他無法報的高度了,雖然遲衡從來不提回報,他豈能不知。這一次封振蒼連續半年多的猛攻,夷州能支撐得下來正是源於乾元軍將士的熱血奮戰,梁千烈終於鬆口,願意改旗易幟,歸附乾元軍。
遲衡微笑:「十五萬兵士的恩義、數不清的兵糧還有壘州的鼎力相助,我的心血沒有白費,這才是我最想要的。」
紀策撫摩信函:「這種大好消息,你還這麼冷靜?」
「因為早在預料之中啊,梁千烈還比我想像中又多撐了兩個月。」遲衡將手覆在額頭,「再者,我昨晚都已經高興過了,今天才拿出來給你看的,紀副使,夷州歸屬咱們後接下來怎麼辦才好?」
紀策揉了揉額頭:「濘州邊界的駐兵可以發了,兩相攻擊不信封振蒼能撐得住!」
「和我想的一樣。一直率領援兵的將領是誰?該換兩個更得力的了。元州的段敵舊部將領歇了大半年,都該鼓起了一股勁吧再歇下去就廢了,待會兒石韋來了就讓他安排去——把原來的駐將都撤回來,連將帶兵換一批新血,要打就一鼓作氣的打!」遲衡笑了,「夷州好說天氣暖和,十二月發兵進攻都行,十二月,花都開了。」
二人說著,容越大踏步進來,把盔甲一脫,靴子上的白雪紛紛震落:「哈哈,又把梁誅氣得跳腳了!冬天就是不好打戰,只能打劫,你猜我們都搶了什麼好東西!哈哈哈梁誅的歌子,活的,聽說唱起歌奏起樂來能讓人掉眼淚,不知是真是假!」
「……你還真是土匪!」
隨後一人進來,遲衡側頭一看,是兩個男子,一個抱箏,一個手裡拿著如鼓又如甕的樂器,樂器名榧笳,二人都其貌不揚。遲衡不喜聽人歌舞,眉一皺,偏偏容越什麼都好個新鮮:「你二人,坐那裡去,有什麼絕活給將軍亮出來,可饒你們不死。」
那二人惶惑了一陣,撥了撥弦如水凝滯不前一樣。
開始古箏悠揚而上飄飄渺渺,像清風上風箏,像冬日山頂的積雪,像秋後的一絲絲涼意,也像少年飛快的步伐。不多時,略低沉的榧笳聲音慢慢壓過古箏,像萬支急箭噴薄而出、像千軍萬馬怒吼而來,像翻滾的長流瞬間將船隻吞沒……
砰!遲衡猛然一拍案子。
樂聲戛然而止,遲衡臉色發白,容越驚訝地看著他:「怎麼了?這曲子挺好的啊!又有紫星台的景致還有咱們鐵蹄錚錚南征北戰的豪氣,你不愛聽?」
遲衡深吸一口氣:「換一支。」
那二人這次擇了一支《春思曲》,吹的是靡靡之音纏綿悱惻,有兩隻鴛鴦交頸戲水,有春意綿綿,有床笫之上相互逗弄,明明只是樂曲卻宛如隱隱傳來喘息的聲音,令人一聽就面紅耳赤。紀策通曉樂理,聽不到一半就藉故出去了;容越不曉事,偏與遲衡擠在一個躺椅上坐著,只覺好聽之餘渾身莫名燥熱,綺思縈繞腦際揮之不去。
待一曲終了,遲衡趕緊將這二人打發出去。
回頭見容越神情古怪,遲衡心中一動,將他的腰摟住一下子壓倒在床上,嘻嘻一笑:「聽個曲子都能把你聽得入迷,給你虜來一支教坊得了,想聽什麼聽什麼。」
玩耍慣了,容越向來不羈,將兩人的腿一纏反壓回去,不服氣地說:「你多久沒帶過兵了,還想佔我便宜。」
遲衡摟住他的腰,隔著衣裳一揉,正揉在那最酥麻處,容越啊的一聲軟了一半,一下子覆在遲衡身上,緩過氣來咬牙切齒:「你小子耍什麼詐,別以為我不會。」
不由分說拽住遲衡的腰帶一扯,衣襟敞開,手大喇喇的伸進去撓遲衡的腰。
遲衡狂笑不止。
二人你揉一下我我撓一下你,玩得不亦樂乎,容越索性騎在遲衡腰上,往他胳肢窩裡撓,就在遲衡笑得不行時,忽然聽見宮平揚起了聲音:「宇……大人,您找遲將軍嗎?」
回頭,宇長纓正站在方才二人吹曲的地方。
容越這才放過遲衡,從躺椅上下來,得意洋洋地說:「下次再給你好看,哼,我一個天天打戰的人,還能拗不過你那點兒力氣!」
遲衡將衣服理好,見宇長纓還淡然地站在哪裡,略是不悅:「長纓,有事嗎?」
宇長纓拱手道:「我有一故友,有事求將軍。」
這一故友,名楚秋,與宇長纓齊名,也是延平三子中的一個。楚秋賦得一手好詩,畫得一手好畫,擅金石,擅鑒寶器,性格溫和柔弱。可惜遲衡對詩詞歌賦毫無興趣,聽完後道:「他求我什麼?」
「楚秋的兄長楚肅,是鄭奕軍的護軍,一月前被容將軍生擒。」
原來是想求自己網開一面的,遲衡看容越,容越皺眉斷然拒絕:「放了楚肅?開玩笑,我們被他殺了多少人知道不知道?沒敲斷他的骨頭都不錯了,放是絕對想都別想的!」
宇長纓望著遲衡,一雙眼睛極執著。
遲衡搖頭:「容越說不行,那就一定是不行的,放虎歸山,害得是咱們自己。」
宇長纓上前一步道:「楚秋是長纓的至交,他知道這是強人所難,但兄弟情誼不能不顧,而且也不是非要放出牢籠,只求不要再酷刑加深就心滿意足了。他現在就在門外,不如將軍見上一面,就算當面拒絕了他,我也問心無愧。」在囚牢之中,將領難免是要受些苦的,楚肅骨頭硬,受的刑罰更多。
「進來吧,讓我也看看一方風流人物的模樣。」
楚秋初一進來,遲衡眼前一亮,連容越都睜大了眼睛,屏住呼吸。楚秋真如被上天獨獨眷顧一般,生得清絕麗絕,一顧一盼均飄逸無比,更兼一身華服,如光芒照壁更人移不開眼睛。
楚秋淺淺一拜,遲衡心就軟了一截兒,心想別說延平三子,就怕選元奚三子,楚秋也是無愧的。
拜過之後,楚秋說明來意。
無非是懇請遲衡放過其兄一碼他必有重謝,宛轉但堅持,言辭與聲音令人聽了都不忍,遲衡微笑道:「楚肅殺我乾元軍兵士不知多少,要放回去,怎麼對得起已逝亡魂?再者,你又拿什麼謝我呢?」
楚秋沒來得及回答,容越先嘻嘻一笑,調侃道:「為遲將軍寫一首頌詩,流芳百世!」
楚秋道:「楚家家境殷實,願全數奉送給乾元軍。」
容越嗤笑:「還不如以身相許來得快!」
此言一出楚秋猛然抬頭,瞪大了眼睛,眸子灼灼,他原就如璞玉一般澄澈,這一驚一懼眸子竟然如含淚一般瑩透。遲衡本就被箏聲挑得火熱,這一下子火又燃起來了,側頭笑道:「楚公子意下如何?」
莫非姓楚,就自帶風流麼?
記得駱驚寒說他姓楚時,也是這般模樣,很惹人愛憐。只是楚秋委曲求全,放低了姿態,越加楚楚可憐,偏偏又有一股風流才子的氣質,眉宇間自帶一股傲氣。總之,遲衡在那一剎那就想,若是楚秋在身下碾轉,不知是何等綺麗的景象,作為交易這也是很不錯的。
楚秋緩緩低下頭:「若能放過家兄,憑將軍處置!」
不多時,所有人都知道了遲衡將楚秋據為己有的事情,別人還好,岑破荊最是喜悅,飲了一口烈酒慷慨笑道:「遲衡,你可算是想開了,你想要誰,還不是一抓就到手的事,非折騰得跟麻花一樣擰來擰去。來人,給遲將軍的小舅子把刑具卸下來,讓他們兄弟二人敘敘舊。」
不提楚肅大罵遲衡無恥,大聲訓斥楚秋丟人云云。
遲衡很守信,給楚肅一個單獨的囚牢,好吃好喝供上。楚秋被楚肅罵得又是羞恥又是不甘,一肚子委屈無處可去,還好有宇長纓為他寬心。
當天晚上,在岑破荊的慫恿之下,遲衡喝了一些酒,見楚秋站在石牆邊發愣,披一身月光,十分惹人心疼,心疼到想狠狠蹂|躪一番讓他哭個夠。楚秋見遲衡來了,有些酒氣,心下畏懼只能往後退,退到最後就是垛口。
遲衡快步上前將他一把拖了回來,一手按在石牆上,楚秋動也動不了,原本還勉強鎮定自如,這一下瞬間崩塌。
遲衡上手就撕衣裳,那衣裳華麗歸華麗,經不起幾下撕就扯了下來,楚秋又驚又懼,兩腿又蹬又踹,見踹不動遲衡半分,情急之下竟然啜泣開來,眼淚一顆一顆落在遲衡手背上。
這人是水做的啊。
遲衡捏著楚秋的下巴,煩躁地說:「這是你自己答應過,我又沒有強迫你!」
偏偏做得跟自己強取豪奪一樣。
楚秋裸著半身貼在石牆上,冷風一吹瑟瑟發抖卻抖著嘴唇說:「我、我、我是答應過你,可是,你、你、你也要選個黃道吉日。」
這事還要黃道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