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努、呃、寧湖,你的手是因為常年使用刨子、鋸子和鑽嗎?」
寧湖訝然:「你怎麼知道?」
「你的院子裡擺著很多皮革,以及木頭做的飛鳥走獸,還有一個踩水的木偶,我猜你一定很喜歡製作這些玩意,所以手才這麼粗糙的。」
「閒著無聊,我也不會打戰。」
「那會製作弓嗎?」
「我們固摩人都會制弓,只有技術好和差的不同——你們元奚的弓和箭不如我們固摩的厲害。」
遲衡隨手拿了一把弓,是乾元軍最常用的一種。
寧湖繃了一繃,弓發出嗡嗡的聲音。寧湖搭箭一射,箭直直落入湖面冰上,他撫摩了一下弓身,道:「這在我們固摩是最下等的了,這把劍花不了半個時辰就能好。要知道從選材到工藝到製作,一把上好的弓至少要花費兩三年的時間才能製成。」
遲衡笑了:「這可不行,兩三年太長。」
「不是所有的弓都那麼長的,如果筋、膠等制弓的材料聚齊,最普通的弓只需要半天就可以製成,至少比這把會好很多。」寧湖揮了揮手中的弓,「你的兵雖然很勇猛,但武器都太簡單了。所有人的兵器中,只有你手裡的重刀和匕首,稱得上上等兵器。」
二人聊了許久,寧湖說話質樸,為人平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聊到兵器時臉上的光芒不同以往。
等天色漸晚,遲衡想起本來是要鑿冰捕魚的,不過這冰太厚了如何能鑿得動?怕是要架火烤才行。二人走到一出山石多的地方,寧湖忽然停下,握住了遲衡的手,遲衡一怔。
寧湖盈目注視,眸如冰上星:「出了豐圖,我就是將軍的人了。可將軍一直對我很冷淡,為什麼,是因為將軍鍾情的是執執佩而不喜歡我嗎?」
遲衡失笑:「你想多了。」
寧湖擁住遲衡的腰,聲音平靜:「今天就是很好的天氣,也不用趕路,我為將軍紓解一下吧。」說罷,手慢慢撫向遲衡的腰部腹部。
遲衡深吸一口氣,語氣紊亂:「寧湖,你不用做這些。」
寧湖停下。
「從今以後你不是誰的奴隸,沒有人能讓你去死。」遲衡握住他的手腕,面對面站著,「到了乾元軍你會認識更多有趣的人,不會打戰也沒有關係,總是會有很多事的。比如,我不懂武器,你可以幫我製造刀、箭、弓等武器。」
寧湖非常困惑:「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遲衡笑:「從今天我們就進入矽州了,你看看四周,什麼地方適合製造什麼樣的武器,然後告訴我就可以了。我們要打很長時間戰,兵器要是糟糕可不行。」
許久,寧湖低低的說:「你還是不太喜歡我嗎?」
「等我們乾元軍都用上了最好的弓和箭,我就喜歡你了!從今以後,記住,你不是誰的奴隸,你也不是誰的男寵,你是我們乾元軍的都監了!」
「都監是什麼?」
「都監啊,就是掌管所有工匠的軍職,所有的兵器都歸你管,好不好?」遲衡玩笑著,發現寧湖的臉莫名紅了,急忙很正經地說,「總之就是很重要的位置,你要替我把武器都管好才行!」
當晚,寧湖果真點了燈燭細看索格王送的那十把弓。
紀策過去問:「希努,你怎麼還不睡?」
寧湖道:「紀副使,將軍給我取了個元奚名——寧湖,寧靜的湖水,以後叫我寧湖就好。我在看弓箭,將軍說咱們很缺厲害的兵器。」
「……寧湖,名字真好。」
紀策轉身啪的一聲打在遲衡額頭:「早點告訴我不行啊,難不成我還會洩密?」
遲衡苦著臉:「我當時只是猜測而已。」
「你怎麼知道他善工制?」
「我把索格王每一個男寵的住所都看過了,希努……寧湖為人樸實無華,宮捨也很簡陋,但擺置的東西都很巧。而且案子上,光刀片就擺了十幾件各不相同的,可知他的秉性和喜好,可惜固摩的能匠太多,索格王沒把他當回事。」
「你倒是看得細緻。」
「而且,大部分人都看不出我這把刀的好處。第一次見面寒暄時,他就誇了我的刀,可見眼光之利。他是無心,我可是有意。」遲衡得意地笑了。
「……是等我誇你慧眼識英嗎?」
「索格王太把人不當回事,也不知道西末奎爾卡為什麼對他還死忠死忠的。寧湖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俊了。」
紀策嗤了一聲:「多少人求之不得。他長得俊,性格溫順,又是索格王送的,你為什麼不順水推舟乾脆收作男寵好了,男寵匠師兩不誤,反正你身邊也沒別人了!」
一下子戳到遲衡的痛心處,遲衡淡淡地說:「寧缺毋濫,免得傷心。」
寧湖確實很溫順,也有固摩人的艱韌,跟著乾元軍風餐露宿,從來不說一句怨言,即使吃不慣元奚的東西,也總是默默地忍受著。他是那樣的沉默,沉默將他的光華都蓋住了。
沿路地廣人稀,入了矽州才繁盛起來。
遲衡沒多流連長驅直入矽州城,麻行之早得了消息,收兵回到矽州城等待。五月初,月如鉤,一隊精兵悄然騁入矽州城,在麻府石階前停下。
遲衡飛身下馬:「行之,等久了吧?」
麻行之爽朗笑道:「遲將軍做什麼都快,尋常人豐圖來回一趟至少得三四個月。行之將一切都備好了,請諸位護衛到安置處先行休息。」
不提安處之事。
遲衡與麻行之二人攜手進了中堂,遲衡問起當前戰事,麻行之很是驕傲:「年前與石將軍一同將鄭奕軍逐出了矽州,二月之後石將軍征戰元州,我率兵攻入安州,這些你都知道。在你出使豐圖之後,石將軍派了一名虎將池亦悔來助我,四月我與霍斥將軍聯手打了好幾個勝戰,如今半個安州已在乾元軍的掌中——這些,比你走之前交代的,快了至少一個月。」
遲衡讚許地點了點頭。
三盞茶過後,遲衡說起了正事:「行之,你與我連橫已半年有餘,你對乾元軍知根知底,對矽州及西域各州的情境也瞭如指掌,如果讓你放手矽州,放馬整個元奚,你願意嗎?」
麻行之笑了,起身,只手一拂戎裝,單膝跪下:「矽州早有歸順之意,只待遲將軍今日開口。」
遲衡將他扶起:「你我之間就不要客氣了。」
麻行之哈哈一笑:「若是去年你讓歸順,我肯定不願意,就算我願意我的部下也不願意。當我領兵與乾元軍一同驅逐鄭奕軍之後,才漸漸領悟的。鄭奕軍之強盛和貪婪,不是區區一個矽州能抗衡。跟著你,跟著乾元軍,我踏實。我連乾元軍的旗幟都制好了,一直就等你的話呢,你還真能沉得住氣!」
遲衡笑道:「咱們幾個一起征戰元奚,你儘管放心,以後的功名絕對不止一個矽州!」
麻行之笑著給他斟了一杯酒:「我信!你不說我都信!」
幾壺酒,一鉤月,一晚上。
喝到盡興時麻行之說起他第一次攻城,說起遲衡帶著他平了罡明關,說起他對遲衡的敬佩,絲毫不加掩飾,話越多,酒越濃。
麻行之腳步踉踉蹌蹌,走到遲衡身邊說:「遲衡,以前我讓我爹出重金把你留下來,可他卻說,我壓不住,你以後一定會功高蓋主。那時候我就想,為什麼一定要一個壓一個?能者居上,如果你厲害那你就在上位,即使臣服於你又有什麼要緊。我不重權,守得住矽州我就守;守不住矽州,我就將它交給最厲害的人。」
遲衡扶住他:「這也是為什麼,我從沒想過向矽州出兵的原因。」
「對,你知道我的脾氣,我喜歡征戰,打勝戰的感覺遠遠好過坐在矽州城裡當什麼城主,就算有一整個州又怎麼樣,朝不保夕的沒什麼意思。我見過很多將領,沒有一個比你厲害,單打厲害,帶兵厲害,統將部署更厲害。現在鄭奕囂張又怎麼樣,乾元軍這麼少的兵士不也一樣將他壓制住了!」
這一晚,麻行之抱著遲衡傾吐了很多話,句句豪氣,滿溢年輕的意氣奮發。
遲衡也醉了。
醉到次日中午才醒,頭都隱隱作痛,睜眼看見了迎風飄揚的乾元軍旗幟,獵獵作響,頓時所有的疲乏都消失殆盡。回頭,麻行之蓬頭垢面,濃眉大眼,一臉真摯的笑容。望著他的笑,遲衡覺得所有的艱難都如履平地了。
紀策找過來,顯然也是驚訝於這滿城的乾元軍旗幟。
遲衡與他說了麻行之的話,紀策笑道:「你越來越厲害了,什麼時候將矽州軍和乾元軍綁在一起的?就說兵不接刃,一夜之間就把矽州收復了,可把我嚇了一跳——還說要不要找到麻行之他哥麻謹之,給他弟敲敲邊鼓呢。」
「哪有這麼快,去年一年我都在與麻行之聯絡,信函不知傳了多少!」
遲衡說起後來終於勸動了麻行之,以驅逐鄭奕之名,在靈城彙集,而後征戰數月,愣是將麻行之跟乾元軍擰麻花一樣擰到一起了。讓麻行之跟石韋一同征戰,乾元軍最好的兵器最強悍的兵力都給了這一支,任由石韋調遣,甚至屢次攻擊鄭奕的重城,讓麻行之看到鄭奕的強盛,更讓他看到乾元軍的攻無不克。
這些是暗地裡使的勁,別人都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希努/寧湖不是總攻cp
希努/寧湖不是總攻cp
希努/寧湖不是總攻cp
希努/寧湖不是總攻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