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猶有微亮,風清露冷,月行長空。
遲衡呆呆地站在原地,空空的,只餘紅蓼滿原,隨風搖曳,地上甚至連一縷紅衣碎片都沒有了。
沒有一絲痕跡。
秋風從背後襲過,遲衡的心頓時被抽空了,他拿著舊衣服噗通一聲跪在原地,手肘撐地,頭埋在大腿和手臂中間,弓著背,整個人彎成一團,無聲地絕望著悲傷著。
很冷。
剛才那麼火熱,現在只剩下了冷,秋風越吹越冷。他的腦海本該想到很多很多,但此時只有一片空白如月,只是怔怔地一點一點彎下去,終於將頭磕在了地上。
就在心也一點一點冷卻時。
有個熟悉聲音說:「傻跪著幹什麼,衣服拿來!」
遲衡抬頭。
顏鸞站在旁邊,赤|裸著剛剛沖洗過的上身,冷著臉,劈手把長裳奪過去,三下五除二穿好,轉身要走。
遲衡上前,從背後擁住了他的腰,臉蹭著他的脖子,低低地說:「朗將,我剛才以為你走了……你別總是這樣悄無聲息就走了,很傷人的。」
顏鸞怒意爆發:「都成這樣了,我能去哪裡!」
遲衡被吼得耳朵嗡嗡作響兩眼發蒙。
「趕緊把衣服換了!」
遲衡急忙鬆手,手忙腳亂地換好衣服,脫下才發現衣裳的背部浸滿了鮮血,看上去十分淒慘,明明,沒感覺有多疼啊。遲衡把那血衣一卷,隨手一撇,抬頭見顏鸞怔怔地看著衣裳。
是心疼了吧?
遲衡將顏鸞的肩膀攬住,小聲說:「朗將,我剛才是不是傷到你了?下次我一定小心,不會這麼莽撞的!」
「還敢說下次!」
遲衡抱緊:「別人能做的我都能做,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但是別動不動就把我甩到十萬八千里去……」
顏鸞差點噴血,好像自己如何打過他罵過他一樣。
遲衡看著顏鸞的眸子:「朗將,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很喜歡,射箭那麼好,騎馬那麼好,人也那麼好,我發誓要像你一樣。可惜我沒有早生幾年,沒法子和你並肩作戰……如果早生幾年我一定不會這麼狼狽,說不定……」
顏鸞怒目:「少說有的沒的,趕緊回軍營。」
遲衡親了親他的嘴唇。
顏鸞轉臉。
遲衡追過去繼續親,淺淺數吻意猶未盡:「朗將,抱著你的感覺很踏實,不會總是惶恐不安,你為什麼不抱著我呢?」
「……做出這種事還有臉!」
遲衡立刻打蛇上棍親了親他的側臉和耳廓耳垂:「因為太喜歡朗將,怎麼都控制不了。朗將,你要是生氣了就再打我三十鞭子好了,打過之後就別生氣了!就算什麼軍銜沒有,跟著你就好!」
「……回軍營!」
遲衡膩著死活不讓走,擁著顏鸞喃喃說了很多軟軟的情話,開始是仰慕之類的還能聽,到後來插|進去舒服得要死、恨不能死在裡面的話都冒出來了,直把顏鸞聽得面色鐵青,抬手就給了他一拳。
拳頭很重,遲衡猛的咳嗽了起來。
遲衡本就帶傷在身,如今又弄了一身傷還一臉的不在乎。顏鸞想打也打不下手,只能用力推開,詞窮地重複:「……回!」
遲衡一邊咳一邊追上:「朗將,你還生氣嗎?別生氣了,晚上我負荊請罪好不好?」
顏鸞咬著牙。
快步走了。
雖然走得很快,但一看就是很逞強的,步伐都有點踉蹌不穩。顏鸞飛快上了馬,夜色下,揮著馬鞭飛奔向前。
快馬如電。
在將軍府前,顏鸞下馬,咬牙切齒地回頭說:「跟著幹嗎,回你的縣丞府!」
確實依顏鸞所言,遲衡牽著馬乖乖地回了縣丞府。
卻沒進去,而是把小藥鋪都走遍了,發現藥膏都是普通的,他吭哧吭哧也說不上,大夫見他語焉不詳,都給推薦療傷藥。轉悠了一圈,袖子裡兜了三四罐了。
迷迷瞪瞪到了一個亮處,遲衡頭疼地坐在台階上,揪著短髮一籌莫展。忽然眼前一個紅帕甩過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飄入耳:「小哥,累了麼?進我們樓裡歇麼?我們的姑娘給您捏捏腿捶捶背揉揉腰。」
遲衡渾身一抖,抬頭青樓的老鴇,半老徐娘飛著媚眼。
一個激靈他脫口而出:「有小哥嗎?」
老鴇一愣,摀住嘴唇就笑開了:「還用得著說麼?元州城裡獨一家,跟九媽來。」說著紅帕一甩,妖妖裊裊地走了。
遲衡鬼使神差跟著他。
轉了兩轉從一個小門進去,老鴇停在門口,吃吃一笑,往裡邊喊了一句:「清倌、琴倌,有朋友來了。」
兩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出來。
清倌和琴倌對視一眼,都兩眼放光,其中一人不遑多讓:「清倌,這人是我的,你別搶。」
清倌一撇嘴,走了。
遲衡臉滴出血來,暈頭轉向就被拉入房間。還沒等想清楚,琴倌就上來扒他的衣裳,遲衡渾身一抖,按住了他的手,堅定地說:「我那裡很大,會把你弄疼的!」
琴倌一愣,伸手摸了一把,笑了:「果然是奇器,客官剛開始的時候可得輕點,後來怎麼用力折騰都行。客官越大,小的就越爽。」說罷,媚眼一飛,又來扒衣裳。
遲衡抖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力氣很大,你那裡會不會出血?」
「您是不喜歡見血麼?客官儘管放心,我們都有藥的。」琴倌莞爾,從床帳裡摸出了一罐藥膏,腰一扭,又說,「客官可以給小的抹上,但可能抹太多,裡面可都是摻著那什麼的。」
「那你以前出血嗎?有沒有客人,特別粗魯的?」
琴倌一滯:「一開始是有點點,習慣就好了,客官有什麼嗜好嗎?小的骨子弱,經不起打的,頂多滴一滴蠟。您要是喜歡新奇的玩法,城東有個賭莊,裡邊有個暗倌,客官不妨去看看。」
遲衡好奇:「滴蠟?往哪裡滴?」
琴倌質疑地看了他一眼。
遲衡立刻從兜裡掏出銀兩拍在桌子上,琴倌喜笑顏開,立刻與他說了起來。琴倌本就放浪,從滴蠟說開來,口若懸河,遲衡聽得目瞪口呆、面紅耳赤,卻不恥下問、但凡有個不明白的就刨根問底。
尤其說到姿勢,遲衡極不好意思:「從背面能進,正面插不進去。」
「太小瞧人了,龍陽之事上能及天下能達地,幻化千千萬萬,豈止這一種!」琴倌是個爽快人,見遲衡出手大方又是生手,還會心疼人。遂一拍桌子喊道,「清倌!」
清倌聞聲進來,看二人竟然都衣冠楚楚,納悶了。
琴倌衣服一脫道:「客官,你瞧好了。」
二人在床上,生生將三十六種姿勢都走了一遍,活色生香,遲衡噴著鼻血跑出來了!
全身上下猛澆涼水才給壓下去,這一折騰都到子夜去了。岑破荊沒睡見他回來:「怎麼?看你還挺高興的,和朗將說好了?」
遲衡唔一聲。
躺在床上將今天的事回味了一遍,又甜蜜又疼,甜蜜的是反正破罐子破摔得手了。疼的是,背上真特麼的疼,火燒火燎的。
岑破荊給掀開衣服,困惑地說:「你這傷全是新傷啊,怎麼回事!」
「皮肉之傷,好得快!」
岑破荊哈哈大笑,給他抹了一氣道:「皮糙肉厚,經打經踹,難怪你專指著朗將犯事,打了不疼是不是!對了,明日是封賞大宴,你能起得來不?」
遲衡跳了起來:「你說呢?」
次日,下午,全軍封賞,不出意外,岑破荊和池亦悔等四人封為將軍,遲衡封為中侯,遠在石城的容越被封為都統等,而駱驚寒依舊是端寧侯,調至炻州,任職亦是一州之主相當。當日封賞不下百人,此不細表。
遲衡自然很不是滋味。
口裡雖說不在乎,可那不止是一個職位,更是軍權,所以一直悶悶不樂。
同在一桌酒席之上,同為中侯的紅眼虎難得也來到元州城。相比兩年前,紅眼虎橫闊多了,膀粗腰圓的。見了遲衡,欣喜萬分,大力拍著肩膀:「遲衡,兩年沒見了!你小子現在威風得很啊!」
威風嗎?
威風就不喝悶酒了。
紅眼虎很豪氣,哪管那多,拎著酒罈子就猛灌遲衡,一邊大大咧咧地說:「欸,你都忘了,還說要介紹辛憐給老子呢!現在?人呢?她弟辛闕都長成半大小伙了!誒,曲央也跑苦茲郡了,當初我真以為能跟你們就過完這輩子呢!」
辛憐、辛闕,一干往事,遲衡揉額頭。
可不是,在一起的時候從沒想過會分離;而一旦分開後,就不能奢望重逢,以為的一陣子,也許會是一輩子……遲衡看向另一桌的顏鸞。
顏鸞談笑風生,一如既往。
遲衡仰起脖子猛灌了三碗酒,一旁的紅眼虎驚了,拍著大腿說:「你小子豪爽多了,再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