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擊一旦緩下來。
顏王軍得了喘氣的機會,石城也整頓得差不多了。遲衡立刻帶上了駱驚寒,率大軍出征,先征南面諸城。
而駱驚寒,並不以現在的真容出現,而是以他端寧侯面帶青斑的面貌出現在眾人面前。
駱驚寒一出馬勸降。
自然不同尋常。
駱驚寒獨自騎進城門,與每一個將領詳談。他是一州之主,每個城池的將領均是由他親自提拔的,忠誠非同小可。將領們均是先遲疑,再看顏王軍的陣勢,思慮周圍的境地,紛紛慨歎著,大開城門。
其中,一個將領縱馬到駱驚寒跟前,目光誠摯:「不戰而降,我愧對手裡的弓。但若是端寧侯命令,降就降,反正都是元奚王朝。末將願跟隨端寧侯,出生入死無所畏懼。」
駱驚寒道:「本侯不希望有人死。本侯雖負了駱氏先祖,但我沒愧對壘州百姓。誰的天下不要緊,太平才要緊。」
一旁的遲衡也動容了。
他想,若是駱驚寒平日這樣的教導,難怪將領們都以民生為重,如果他生在太平,恐怕遠比在亂世好很多!
一月之間,壘州十餘個城池投誠。
只餘駱無愚掌控了東邊三個城,依然負隅頑抗。岑破荊一鼓作氣,與霍斥一同率大軍征討,與駱無愚好一番血戰,自是驚心動魄,在此且不詳提。
遲衡、容越與駱驚寒一起,佈置城池的安定事宜。
就在每個城池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時。
遲衡接到朗將快令:岑破荊繼續駐守,遲衡與溫雲白即刻啟程去元州。
八月桂香陣陣,遲衡幾疑是夢。
拿著朗將的親筆書信,和朗將的印章,紅得讓遲衡一下子就想起了鮮艷的紅衣在風中。忙了太久,在兵戈鐵馬中戰了太久,在城池間奔波了太久,他久到很長時間都沒有去想過:為何朗將還不將自己召回。
為何把自己扔了這麼久才想起?
遲衡真想立刻飛馬奔過去,抱住朗將質問他。難道不知道趁熱打鐵嗎?難道不知道忠誠如果太遠也會降低嗎?明明答應讓自己留在身邊,離了十萬八千里的這種是不作數的。
遲衡遏制住狂亂的心情。
抱怨,但甜蜜。
即使要離開,也不能這麼冒冒失失的。
因駱驚寒,壘州的將領大多願投靠顏王軍,比如崔子侯。
也有那麼些搖擺的,在遲衡和岑破荊溫雲白的遊說之下,願意棄暗投明。
只有一人,明明白白地說不願意投誠。
那就是石韋。
駱驚寒幾經勸說也無用,石韋溫和而堅定地拒絕了。遲衡自然不願意放棄,便說做不了主,得一起到元州得朗將准許,才能釋放。
如此多的將領,不可能都窩在壘州。當務之急,正好趁著自己回元州的時機,將壘州將領一起帶到元州,由朗將統一安置。這件事就算做個了結。
其時,顏王軍如火如荼,這邊把壘州拿下;
那邊,段敵和梁千烈把濘州也拿下了。
不管接下來指向哪一個州,顏王軍都是急缺將領和駐官的,所以若有猛軍良將,求才若渴。
慷慨擊築,烽火高台。
遲衡領著數千精兵和二十餘個壘州將領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從八月中旬到九月,終於趕到了元州城。秋高氣爽,秋樹色彩斑斕風景紛紛掠過。遠遠的,遲衡就看到前方高地之上,有一個紅衣飄得特別耀眼。
遲衡眼睛都亮了。
果然是顏鸞,領著顏王軍一眾將領,早早地就在那裡等候:有紀策、梁千烈、段敵、甚至還有池亦悔、紅眼虎以及許多熟悉的面孔。原來,顏王軍平定了濘州,主要的將領全都被召回元州——正如遲衡一樣。
那一排望過去,旗幟迎風,將氣凜然,遠遠望過去像潮頭一樣,真正是氣勢恢宏。
意氣飛揚地奔到顏鸞眼前,遲衡迫不及待飛身下馬。
單膝跪地:「見過朗將。」
顏鸞笑著將他扶起:「快起來,這一次你們可立了大功,朗將重重有賞。本要讓岑破荊一起回來,既然駱無愚還沒有搞定,就讓他在壘州多呆一些時候。」
九月的紅楓,九月的紅衣。
遲衡眼裡只有他一人,握緊了顏鸞的手,脫口而出:「朗將,我很想你。」
此話一出,有人哈哈大笑。
正是梁千烈,依舊赤臉虯髯異常豪爽,狠狠地給遲衡背上來了一拳:「遲小子,老子把你從夷州破地兒帶出來、教你練刀、教你打戰、就沒聽你說過一個想字。算了算了,計較就小家子氣了。不愧是老子帶出的人,一個州都拿下了,還把那麼多將領給帶回來了,好好跟老子喝一場。」
不由分說,把遲衡從顏鸞身邊拽了過去。
遲衡鬱悶地看著顏鸞轉向駱驚寒,臉上洋溢著自信而友善的笑容——那是勝利之方才會有的寬容、大度、與友善。
而駱驚寒見到顏鸞,也是一怔,而後含笑,不亢不卑。
自己被無視了。
梁千烈催促:「小子,快走!」
遲衡就這麼生生被拽走了,念了很久的要好好抱一下朗將的想法也啪嗒一聲落空了。
忙碌的初見倏然翻過。
遲衡掃了一眼被召回來的將領:都是梟悍的。看來,朗將不準備攻濘州以北。
果然,下午,遲衡即明白朗將把大家召回元州的意圖:北邊平了濘州、東邊平了壘州,如今顏王軍已控五個州。下一步,該攻西南王的領地了。元州鄰西南諸州,運籌帷幄正適合,所有精兵良將依舊集中於此。
雖然被好生款待。
遲衡還特意被安置在最奢麗的縣丞府偏堂,比朗將住的將軍府還豪奢。
但他過得很鬱悶。
將軍府一開門,見到的都是將領;遲衡每天一開院門,好傢伙,就是集市。摩肩擦踵,雞飛狗跳,叫賣的砍價的還有扯不清打架的,熱鬧得讓人頭疼。
別的將領都在將軍府,就他後回被安排遠了,相距甚遠,快步也得走一炷香的功夫。
而且到了將軍府,除了梁千烈,他都不熟,連說個話的人都沒有。
偶爾遇見熟的,還都是宿敵。
尤其是池亦悔等將領,他們都一起攻打濘州的。在遲衡面前有說有笑,還帶著挑釁的,遲衡實在懶得理會。
而顏鸞,更是為了安置壘州諸將領,要麼談心要麼安撫,一直在忙。
憋了好幾天。
這天遲衡無聊呆坐半天,到了正午,一口氣把刀法練了三遍。
大刀一擲,逕直跑去找將軍府。
顏鸞仍住原來的那個地方。遲衡長驅直入,護衛見了,知他功勳卓著,又與朗將等熟悉,攔也不攔就放進去了。
這裡倒清淨,鳥語花香的。
顏鸞正坐於案前,似乎在畫著地圖。遲衡跑過去,站在一邊大口大口喘氣,顏鸞擱筆笑:「今天有空來?」
什麼叫有空來?
明明就是你根本把我扔在了縣丞府。
遲衡跑過去一把抱住顏鸞的腰,顏鸞手一抖:「哎呦,紀策趕緊來看,這麼大的人還撒嬌,還是受什麼委屈要我替你主持公道?」
哼!
空空如也,多虧紀策沒在!
遲衡吸了吸鼻子,說:「你幹嗎又把我扔到縣丞府不管啊,朗將我很想你,很想你,很想見你。」
安靜。
異常的安靜,顏鸞一怔後笑出聲來:「臭小子,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說吧,想要什麼?我正準備封賞全軍。給你準備了一個中侯,岑破荊也是,高興不高興?」
遲衡蹭了蹭顏鸞頸窩下的鎖骨,乾乾脆脆地說:「高興!」
「好啦,我把這東西寫完。」
真是,一會會兒都不行,遲衡不依,扣住顏鸞的手說:「朗將,我很想你!每天都很想!想到後來都差點忘記了,你怎麼才想到把我召回來啊!我天天都惦記著你是不是忘了!」好吧,惦記到石城攻破,後來太忙了,疏於惦記。
顏鸞尷尬了,敲了一下他的鼻子:「說一次就夠了,我能在半路……不說了,端寧侯和諸位將領都在。」
遲衡一愣。
轉過屏風才發現,還真是:駱驚寒、崔子侯、紀策等五六個將領都在,臉上十分精彩,個個都含笑看他。
尤其駱驚寒,眼皮一撩,眉梢一挑,嘲笑和不屑陣陣如波。想起剛才說的那些親暱話,遲衡臉一燒,而後恨恨地想:怕什麼怕,反正遲早都知道,別人都明白,就差朗將不明白了!
顏鸞道:「元州有好些去處值得玩耍,我特地給端寧侯標記上。」
遲衡掃了一眼,不對勁:「石將軍沒在?」
崔子侯道:「石將軍思念故里,今晨已經告辭了。」
走了?
遲衡愣在了那裡。
所有人都想留下石韋的,奈何石韋不肯,駱驚寒的威逼利誘也不頂用,顏鸞紀策也勸過,無濟於事,也只能放手了。
莫非石韋介懷自己那天的事?
遲衡心裡打起戰鼓,這事幹的很無恥、很不地道,哪個血性男兒也受不了。只是石韋一直除了禁錮之中,到了元州再沒見過——石韋就是恨,也找不到自己發洩。
問題是事都已發生了,歉也道過了,時光倒不回去說什麼都百搭。
石韋為什麼這麼頑固啊。
難道沒把自己揍一頓他氣不過?還是非常厭惡見到自己?其實就算都在顏王軍,派出去打戰,也不一定能見到啊。
假如他走了,就真的是走了,再也沒法見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
那麼好的一個將領,就算走,自己也還欠他一個道歉,遲衡轉頭對顏鸞說:「朗將,我和石將軍還沒道別,我去去就來。」不管走到哪裡,都一定要追過去,道歉也好,被打一頓也好……
「還不快去!說什麼都要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