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破荊與遲衡二人飛龍乘雲,修書的次日即率著大軍進攻止城。
止城的地理,與別處不同。
止城的佈局是開敞的,沒有堅固的城池環繞,也沒有凶險的地利為屏障。所以,他只能依靠極為優秀的將領守護,佈陣、布陷阱、布堅固的防禦,才能守得一方安寧。而如今,止城失了石韋這一中流砥柱,群龍無首。
駱驚寒倒是派來了新的將領,名劉煌。依著石韋原先的精密佈置,最初還算游刃有餘。
且說岑破荊二人領兵,才入止城境內就被重挫了好幾次,幸虧他們早有準備,傷亡不算很大。遲衡多次趁夜探查地形,將止城四周摸得七七八八,回來總結教訓,避開陷阱,或使調虎離山之計,對策層出不窮。步步逼近了止城,雖然仍有磕磕絆絆,均無大礙。
霍斥和古照川的領軍則與遲衡形成一個對比。
遲衡是穩打穩扎。
霍斥則是挑釁式的戰法,只攻擊,不佔據,東一鎯頭西一棒槌,處處挑著止城和劉煌的弱處攻擊,而且是拆成四個陣營輪番上陣,直叫劉煌應接不暇。從凌晨騷擾到半夜,最近的那次甚至差點攻入止城的城池之中,將劉煌打得疲憊不堪,止城四處狼藉。
磨合之後,兩支軍配合得極為嫻熟。
如同一支軍一樣。
因為失了石韋,止城城池的劣勢全顯,劉煌又無法純熟地運用各種計謀,很快,止城的抵禦就露疲態了,由最初的主動攻擊,變成了被動防禦。而劉煌每退一步,遲衡領的顏王軍立刻向前。
這種咄咄逼人的進攻之下。
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裡,原先石韋建立起的強大而複雜的防線,終因平庸的將領、以及顏王軍和夷山軍凌厲的攻勢而崩潰瓦解。
甚至連駱驚寒派來的數萬援兵也挽不回敗局。
望城興歎。
當破了石韋給止城排布的多重防禦時,遲衡率先領軍殺入止城。遇到的抵擋,根本與之前的抵禦無法相提並論。他才發現止城其實十分脆弱,遠比自己想像中脆弱——而它的外部防線卻強大到即使平庸的將領也可以支撐一段時間時,非常敬佩。
石韋果真了得。
自己當初沒有選擇攻擊止城是正確的,如果是石韋親自領兵的話,以自己先前的生澀,說不定直接就會栽在此處,更別說能如此輕易攻破止城了。這樣想著,立刻快書一封,令人將崔子侯和石韋嚴加看管,不得有任何閃失。
這一戰非常密集,日夜輪番上陣,可謂神速,用了不到十五天的時間。當然,攻下止城之後,遲衡並沒有駐兵留在止城,而是調了部分重兵駐在了距止城不遠的木子縣。
因為要抵禦東面而來的顏王軍,當然止城為重。
如今翻轉過來,是顏王軍要抵禦西面而來的壘州兵士,自然以木子縣為重。
拿下了止城之後,壘州增援兵士瘋狂的攻擊,顏王軍面臨的形勢也很嚴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溫雲白對安撫及安置俘虜很有一套法子,而岑破荊以軍威震懾也同樣運用熟練。二人恩威並施,所有的俘虜沒有生出內亂,甚至有些倒戈的,讓顏王軍省心了許多。
如今,更需要思慮的是,下一個進攻的城池,是哪裡?
漁水城以北,是駱無愚駐守的嵬城。
止城以南,是金林縣,由將領金一運駐守,這是一員虎將。
幾人坐在一起,商議下邊該如何進行,遲衡問古照川什麼意見,古照川答道:「如果可以,我和你霍大哥都建議先攻金林縣,原因很簡單,因我們十二月底給駱無愚抹的黑,據可靠信報,駱驚寒已經對駱無愚有所不信任並加以制衡了,這個時候,不宜去動嵬城,以免給駱無愚洗刷的機會,讓他們內耗去。」
「漁水城距嵬城太近,不會有危險嗎?」
「駱無愚頂多會帶領一些兵士攻擊漁水城,但絕對不會出重兵的,因為駱驚寒就不允許他大規模出兵。」古照川手指移向止城下方的金林縣,「咱們乘勝南下,如能攻克金林縣,那麼七星連脈護石城的態勢就全然破解。背面留著嵬城與峨城,再強大也形同虛設。西線一旦洞開,就可直擊駱驚寒的老窩——壘州的首府:石城。拿下了石城,就跟提綱挈領一樣,壘州在手無疑。」
這倒是一目瞭然。
其實無論是攻嵬城還是攻金林縣,一旦攻下,七城如扇護衛石城的態勢都會瓦解,金林相對容易很多。
「金林怎麼攻呢?」遲衡問道,用攻止城的法子肯定不行,金林縣雖也無堅固的城池守護,但它的地勢極為複雜,不要說顏王軍一進去就跟進了**陣一樣,就是壘州兵士,若無人指引也一樣得迷失。
古照川道:「聲東擊西。金一運性格急躁,咱們可以牽著他的鼻子走。」
說罷,說出了幾個聲東擊西、引蛇出洞的法子。
一聽就是考慮成熟的。
霍斥自然是沒意見,知道他們從來不打無準備的戰,岑破荊遲衡也很贊同。戰機刻不容緩,幾人一敲定,將兩軍的任務一分派,次日即刻實施。
春日,雨多,半夜下起了綿綿細雨。
遲衡枕著雨聲,沒法入眠,將諸事前後細細思量,終覺有欠缺,遂推醒了岑破荊,有幾點要事相商。可憐岑破荊才睡著,被叫醒來迷糊了一陣子,半天才明白遲衡在說首領分配的事,才一個激靈醒了。
原來,戰事越鋪越開,再由他們倆領兵已經不夠用了。
當下的校尉們也不夠用了。
一兩個留在木子縣,如凌罕等,一兩個留在漁水城守城,如容越等。再怎麼精打細算,都是沒法均勻分派的。
如何提拔新頭領補上來,以及哪些人可有潛質升為校尉直接領兵作戰,以及哪些人適合衝前鋒,那些人適合接應夷山軍,以及如何行軍既可以巧妙進攻同時也能平衡夷山軍,遲衡都說得頭頭是道。
岑破荊一路聽來,一邊點頭一邊道:「這事你想很久了吧?」
遲衡回答:「平時留心過。」
「我更喜歡領兵作戰,像人員如何安排不太注意。剛才你提的那些新人好幾個我都知道,作戰十分勇猛又不服輸歡。」
遲衡笑:「那幾個你沒注意到的,是看上去不太勇猛,但有計謀,沉得住氣,關鍵時刻絕不會慌腳——帶兵作戰,什麼樣的頭領都得有才行。」
「那就按你說的那樣吧。」岑破荊十分豪邁,倒頭就睡。
遲衡還沒法安心睡,起來、研磨、奮筆直書,將人員安排一一定下,並契合著古照川的策略,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每個人的任務,甚至還將霍斥的夷山軍的將士也排布了一下,令雙方能如榫卯一樣融合得恰到好處。
等停下筆來時,半個時辰都過去,夜晚靜悄悄的,遠遠的傳來夜半狗吠的聲音,十分古樸渺遠。
遲衡捏了捏手腕,仰了仰頭,脖子有些發酸。
他想起,顏鸞也會這樣。
有一次自己還給他捏肩膀,捏得太賣力,顏鸞還直笑——都是因為太過疲憊的緣故吧,顏鸞夜夜熬到這麼晚,難怪總是見他下午睡覺,是個人,都扛不住這種熬法——但疲乏的同時又伴隨著一種激動,讓人心潮澎湃到忘記疲乏。顏鸞,應該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遲衡想到顏鸞,就覺得甜蜜,身體的酸澀全都消失不見了。
一切完畢,遲衡還是覺得欠了點什麼,考慮再三,又推醒了岑破荊:「像金林縣這樣的多頭行軍,必然很容易亂。不如,你統領重兵,一為表率,二可專攻最難的地方。我留下,和雲白一起運籌帷幄,專門調兵遣將,因時而動。你看如何?」
岑破荊努力睜了睜眼睛,最末說:「你不領兵作戰,不屈才嗎?」
遲衡笑了。
次日,遲衡先宣佈了頭領提拔,有十數人從百總提為校尉,而校尉均提為了千總。首領一定,再分派了頭領們的領兵兵士,井然有序。
之後,將頭領們召集起來,將此行每個將領的任務都一一安排。
一切井井有條。
完畢之後,遲衡給每個頭領留了半天時間去想如何領兵,如何更好地行軍,並與自己的部下熟悉。他平日裡就是副都統,作戰又勇猛,且生擒過兩員敵將,將士們對他的安排自然也是敬重有加。
出征那天,顏王軍旗幟迎風而起,岑破荊統領萬兵,威風十足。他如今越來越有將領的氣度,身著盔甲腳跨駿馬,若是不笑的話,直叫人一見就生畏。
望著岑破荊的離去背影,遲衡笑:「好威風!」
旁邊的雲白道:「可不是嗎?我第一次見岑都統就覺得他真是威風凜凜,雖然比我年紀還小,但一舉手一投足,都很有勇將的氣概,若是再添一把絡腮鬍子,就可以當門神了。」
遲衡笑了:「那我呢?」
雲白思量了一下,道:「我第一次很近距離看到你時,你和容越曲央站一起。容越是極為張揚,曲央是至為冷漠,你呢,無論與誰站一起都覺得很合適——總之你們都是少見的將才!」
百搭?最後一句,很敷衍啊,遲衡笑著沒追問。
大軍一離開,遲衡立刻與雲白一同處理軍中事務,其時,軍中已沒什麼可處理的了,遲衡就和雲白、古照川一起,日夜思量各種計謀,什麼計謀都用,甚至一些陰招損招,只要能把金林縣盡快拿下,就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