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衡鬥志昂揚,勝利歸來,兵士們士氣大振,麻行之更是興奮不已,連連讚道:「遲衡,你果然厲害。」
遲衡笑道:「統領,該下令了。」
麻行之會意,一邊令手下兵士大聲叫戰,或羞辱或激將,罵聲不絕於耳,總之氣焰十分囂張。安濘城城門依舊緊閉,城牆上也有濘州兵士回罵,到底是吃了敗仗,底氣不足。
另一邊,令兩個頭領各自率兵火襲其他城門。
吩咐完之後,麻行之有點不解:「遲衡,要麼你去率兵襲擊,要麼我去,何必咱倆都在這裡?」
「統領的安危比勝負更重要。」
麻行之不滿地說:「行啦,別統領來統領去的,叫我行之就可以,不如你到我們矽州來助我。顏王軍雖然是王朝之師,哪裡有偏居一州來得舒服。」
遲衡笑了,也不說多謝抬愛之類的客氣話:「把安濘城拿下再說。」
說罷看向遠方,有兩股濃煙直衝天際,不由得訝然,這火勢起得太快太凶了。
麻行之驕傲地說:「這是我們麻府特製的油膏,不比尋常引火,它一燒一大片水都潑不滅。要說用它攻城是難,但要只是襲擊給個教訓,輕而易舉,保管杭戮嚇得夠嗆。」
「特製?」看他重重濃煙順風四處飄散。
「其實說了也無障,這是矽州特產的一種火草,經過層層歷練之後凝固而成。」麻行之坦蕩地回答,「你說,我們這麼一直罵下去,杭戮肯定會開門應戰?」
「杭竺性急,他肯定耐不住這種辱罵的!」
「你總是這麼有把握嗎?」
面對麻行之的打趣,遲衡但笑,他想,有把握的是紀策。他心裡的沒底,是絕不能讓麻行之看出來的。果然叫囂不到半個時辰,城門豁然開了。
赫然是怒氣沖沖的杭戮,大罵:「你個黃毛小子,一個不小心,還讓你們蹬鼻子上臉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說罷挺槍騎馬過來。
兩州僵持多年,麻行之出了這口惡氣,越發回得損:「哈哈,老驢子也敢拿槍?」
遲衡這次未阻攔,他已瞧出杭戮大腿受了傷,卻依舊逞強。只要不大意,麻行之吃不了虧。看城門前,二人追趕起來,果然年少逞氣,麻行之馬快手更快,回身連發數箭,均擦過杭戮的要害之處。
杭戮在後邊窮追猛打,畢竟有傷在身,不比之前的狠辣,出手有一分遲鈍。麻行之眼疾手快溜得更快,鋼槍連他的衣襟都沒沾著。
這一邊,遲衡暗地叫兵士們時不時喝個倒彩,更有人高聲辱罵。
杭戮越打越氣,章法就亂了,麻行之瞅見一個破綻,回身一箭射過去,正中杭戮胸口。那箭,真是有萬鈞氣勢,直直刺進杭戮的盔甲——遲衡一看他捂的地方,當即斷定,杭戮命不長了。
而聽到麻行之一口一個老匹夫,杭戮一時氣結,竟然一口血噴出。旁邊的安濘各頭領呼啦啦上來接應,那場景當真混亂無比。
遲衡見狀,橫刀向前,一聲令下:「殺!」
他一馬當先,千餘精兵頓時像怒潮一樣湧了過去。兩軍陷入混戰。一則措手不及,二則將領受傷,安濘兵士的士氣潰如崩堤,慌亂只顧進城。
遲衡哪肯放過這等機會,刀舞得像削面片,令人猝不及防。刀過去,只見那血濺得如噴泉,見者膽寒。
麻行之也殺氣橫溢。
二人領得千餘精兵如同過江之蛟龍一樣神勇無比。
杭戮到底不甘,竟然推開頭領,逕直守在城門之處,大有與城共存亡之氣勢。麻行之見機,立刻搭弓拉弦,一箭穿心,杭戮滿含激憤倒下,旁人見了,又是驚呼又是慟哭又是逃竄,眼看那門就要關上了。
遲衡縱馬向前踏過杭戮的屍體,一刀砍在城門之上,偌大的一根鐵繩竟被生生砍斷。
矽州精兵乘機湧進城門,飛快將將城牆上的兵士一一斬殺。
這之戰,安濘城門外如血染就。
進城之後麻行之直指安濘府邸,一路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氣勢無人能阻擋。十數年安然無事,禍從天降,無辜的安濘城百姓見了紛紛倉惶逃走,更無人反抗。到達府邸之後,麻行之和遲衡很利落地砍殺了幾位頑抗的頭領。
群龍無首,安濘城餘者紛紛棄兵投降。
入夜,一輪圓月掛在半空,且行且澄。二月的風仍然吹面如刀,遲衡站在城牆之上,手撐在牆垛之上,看城牆之下,城門前的屍體已被清理走了,猶有鮮血凝固。
報勝的快馬應已到了濘州城,若依紀策所預料那樣,麻七麟的兵明早就到。
牽一髮而動全身。
安濘之戰必也很快傳到杭竺那裡去了;而在元州邊界交戰的顏王軍兵士們大約也想不到,戰事忽然停止,源於他們將被千里之外的這裡所解救。
朗將呢,他領兵正向炻州而去,一切都還順利嗎?
岑破荊和梁千烈必也同時領兵奔向炻州,他們匯合了嗎?還有霍斥,再不想起就會忘記的霍斥,他在其中又有什麼角色呢?
風,吹在臉上很暢快。
遲衡握緊了手,終於不再是一顆只管前行的棋子。只要站得高一點點,風景全然不同,這種縱攬大局的感覺,真好。
濘州的風極冷。
子夜,城牆上的風呼嘯而過。角樓裡,遲衡緊緊裹著青色袍子睡著了。多日的睏倦,在見到紅衣人那刻一掃而光。他欣喜地跑過去,伸手抱住了他:「朗將,你沒有去炻州嗎?」
顏鸞愁眉不展:「元州,我擔心元州。」
遲衡撫了撫他的眉毛,笑得開懷:「不要擔心元州,我們已攻克了安濘城,杭竺不可能兩面受敵,他很快就會退兵的。朗將,你不獎勵我一下嗎?」心情大好地替顏鸞披上紅裘衣,凝視著那紅光映襯下的臉龐。
顏鸞笑顏逐展,握住了遲衡的手:「好涼,冷嗎?」
遲衡咧嘴,大膽地笑說:「朗將如果願意抱我一下的話,就不冷了!」
視線交織之後顏鸞果真伸出手,將遲衡抱住了。
柔柔的紅裘衣,那麼柔軟那麼舒服,遲衡眼睛一酸,飛快抱住了顏鸞的腰。顏鸞輕輕扭了一下,似乎要掙脫。遲衡更緊地抱住了他,深陷的溫暖令他癡迷,他感覺渾身的火被點燃一樣,整個身體倏然熱了,如同被火烘烤著一樣,連腳趾上都點著火苗。
朗將……
像火一樣的溫暖,遲衡囈語,死死地抱住了紅衣的顏鸞,全身力氣。
咚——
遲衡摀住胸口,揉著眼睛,憤怒地看著眼前的人。麻行之正委屈地收回腿,嘻嘻一笑:「你哪裡來的毛病?抱著我跟抱著你娘一樣。」
「你娘——」遲衡罵了一句,怒火沖天地一掀袍子蓋住了臉,「睡覺。」
大好的夢,回不去了。
即使閉著眼睛,也還是清醒的,遲衡越想越鬱悶,夢裡的那股燥熱倒還在。翻來覆去睡不著,旁邊的麻行之呼嚕聲起,睡得正酣。
遲衡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拿著刀跑城牆邊,橫劈、豎砍、狂舞一氣。
月下,刀光如電。
一口氣練到日頭高照才罷休,麻行之神采奕奕:「這麼早就起來了,顏王軍都要求這麼嚴格嗎,你是一直跟著你們朗將嗎?」
遲衡清水抹了一把臉:「怎麼了?」
麻行之嘻嘻一笑:「昨天你夢見朗將了是不是?」
遲衡臉一燒,暗自罵了一句,冷水往地上一甩濺起一串灰塵:「唔,記不清了!」
好在麻行之心思單純:「你們朗將是不是很厲害?你是不是可敬佩他?要不也不會做夢都夢見,是不?欸,給你說個大好事,爹爹的快信來了,他說沙將軍會領萬餘精兵來援,咱們無需擔心濘州兵士的反撲了。」
果然是快信,遲衡放下心來,他可不想應付滾滾而來的濘州兵士。
「遲衡,我還有個想法,既然援兵要來,無需擔心安濘城,咱們就可以再往東邊去。」麻行之雄心勃勃地說,「杭竺將杭戮放在第一個城池,後面大片肯定防禦更空。」
遲衡心中一動:「我對濘州不熟,你與我講講。」
麻行之興致高漲,攤開地圖,滔滔不絕說了起來。麻七麟有意立他為新城主,他對矽州濘州的地勢早爛熟於胸。遲衡一邊聽,一邊回憶起自己與紀策沿路所見。
麻行之指著安濘城以東的大片疆域說:「看這一大片疆土,如果都能囊括進來,矽州實力必將大增。」
遲衡凝想了一下:「若沒有三萬以上兵力,分點駐紮,才真是易攻難守。」
「可是,還有點不甘心啊。」
不是不甘心,是貪心,遲衡指向安濘城以南二百里外的一個城池說:「這個地方我路過,叫罡明,甚是奇怪,是有什麼典故嗎?」罡,北斗天罡,用在城池,應有來頭。
麻行之想了一想:「你看整個濘州像不像北斗一樣,罡明小城恰在它的斗柄。」
「罡明是不是一個極古老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