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明是不是一個極古老的城?」
「不錯,那裡奇奇怪怪的東西甚多,聽說那裡的人均博古通今,所有算命的都說自己從罡明來,才顯得淵博一樣。」麻行之笑了。
「是麼。」遲衡順著河山的脈絡劃過去,將安濘山脈一路向下一直劃到罡明,「你看,假如這樣一劃,這一大片疆界都成了矽州的話。那麼濘州要進攻矽州,該怎麼辦?」安濘以山為障,若有強兵駐守,肯定難攻。
「通過罡明?」麻行之疑惑地問。
「對,罡明看上去十分虛弱。可是,假如我們攻下罡明,沿著罡明的邊界築城的話,然後在兩地放置重兵,就可形成這樣一個態勢:東置安濘、南固罡明,兼有山巒作為屏障。」遲衡眼睛亮了,一個重新規劃的疆域漸漸浮現出來。
麻行之恍然大悟,擊掌稱是。
遲衡越說越激動:「杭竺再想要進攻濘州,會變得十分棘手,要麼以百萬強兵,硬生生攻下來——可惜以當前實力相當的情況下,沒有可能。曲線進攻的話,要麼往北去,被胡夷阻攔;要麼往南去,遇上西南王的領地。所以,罡明是罡,乃是因為它是一個重鎮,地理十分重要。我猜測,數百年前,它曾是一個城池,後來整個濘州擴大了,它失去了疆界的意義,才逐漸荒廢,但它的古老一脈相承下來了。」
麻行之一點就通,激動得一拍手掌:「有道理。」
「所以,與其去攻你所說的大片疆界,不如向南,攻下罡明城,速築城垣。杭竺肯定會最先去攻擊安濘,罡明亦不至於受到大面積攻擊。就算他先攻罡明城,山脈綿延,路途崎嶇,等濘州兵到來,城垣和墩台早就砌起。」
「如果要攻,必得快攻,不然罡明得了消息,肯定會加強兵力。」
「城主派的駐兵什麼時候到?」
「傍晚。在咱們出發前,他早就令沙將領出發援助咱們了,原來還是相信咱們肯定能成的。」麻行之激動地搓了搓手,「遲衡,我這就整兵去,休養生息、務農勸耕這種事,交給沙將領就是了。」
「你是他的兒子,他肯定不會掉以輕心。不過,假如你告訴沙將領的話,他一定不會同意咱們擅自去攻罡明的。」
麻行之信心滿滿:「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從。」
麻行之為人雷厲風行,說做就做,半點不拖延,正午沙將領帶著浩浩蕩蕩的大軍到來時,千餘精兵嚴陣以待。
果然,與沙將領提及進攻一事,他立刻擺手。
「城主特地吩咐末將,統領要麼回矽州,要麼駐紮此處,再不能去任何地方。統領要有一個差錯,末將擔當不起。」沙將領說得慎重。
麻行之啞然失笑,與沙將領將個中關係一說。
沙將領堅拒。
麻行之堅持了幾句,遲衡插話道:「沙將領說得有禮,統領還是回矽州城吧,攻下安濘城已是大功,若一味向南,兵力跟不上的話,攻下也要失去的。」
沙將領連連說:「對,統領還是回矽州城吧。」
麻行之先是訝然,而後領悟,說到:「那我現在就領兵回城,向爹爹報喜,沙將領多保重。」
說罷,二人領著千兵揮馬而去。
精兵良馬,何其迅疾,不多就消失在黃昏裡。
遲衡與麻行之並不是真的回矽州,而是揮鞭向南,直往罡明小城而去,並派了兩個精兵回去報信說明實情,一個給麻七麟,一個給沙將領——沙將領得了信報,木已成舟,肯定會增派援兵過來。
天色暗了,路並不好行,這千餘人分作五批潛入夜色之中。
「若城主責罰你,你該怎麼辦?」遲衡問。
麻行之十分有把握:「只要我們能攻下罡明,就是將功抵過,怕什麼。再說,他既然給我個統領,又沒說非讓我回,我當然是想去哪就去哪!」
二月中旬,山間十分的冷,有些山路陡峭,僅容一人一馬過,遲衡讓麻行之命令眾兵士一刻不得停歇。麻行之對他十分信服,下令快馬加鞭。
私下,麻行之對遲衡說:「你平日看起來很平常,一旦下命令,卻太過嚴厲了。」
遲衡搖頭:「因為不是我下令,已經很仁慈了。要知道,若延誤了戰機,罡明增兵了,我們將會死上成倍的兵士,到底再嚴厲就晚了。」
到了罡明關隘。遠遠仰望關口,遲衡不由心裡發驚,令眾兵停下。
罡明關建於兩山之間,高、險、峻,處處是斷層巖壁。雖然沒有到跟前,遲衡已能想像關口的弓箭箭箭指向關下的敵人。硬闖?這裡處處是僅容一人的狹道,即使闖過去也是損失慘重。
看來,只能走飛鳥才能走的道了,遲衡說:「給我一百精兵,我從斷層巖壁上去。你與兵士在關外埋伏,看到我的信號,內外夾擊,務必攻下。」
麻行之凝思。
遲衡道:「行之,你不必擔心,我常走險路,無論是那一百精兵還是我,都必將凱旋而歸。」
二人擊掌後握住雙手。
精兵之中,原就挑了一些熟悉濘州路線的。遲衡特地點了一名對罡明附近熟知的兵士帶上。那山脈北邊極為陡峭,也是巡關最為疏忽的,遲衡乘夜色繞到山之北。聽見嘩啦啦的湍流水聲,望著橫斷於前的水,百名將士手足無措。
尋橋是來不及了,只有橫穿流水。雖然才不過數丈寬,深可沒過頭頂。
這百名兵士僅十人識得水性,且水流甚急。
他與三個識水性的率先跳入河中,將河的深淺摸了一個遍,尋到稍淺的一段,令一人站在河中,以為識別。其他將士挨個走到那個地方。而後採取最笨的方法,兩個會水的拖一個不會水的,生拉硬拽拖到安全的地方。
雖然均是有驚無險,這十人也累得夠嗆,尤其是遲衡,數次差點被健壯的兵士拖入深水中。
待都過了,遲衡連拿刀的力氣都沒了。
風中十分的冷,他擰著衣服想起了梁千烈說過的往事,為了奇襲他們愣是在雪山中踩過,那時,比現在更艱辛吧?這麼一想,渾身又充滿了力氣。
趟過了河,人人繃著一股勁,攀岩石壁就變得很輕易了。
待他們悄然翻山越嶺到達罡明關時,天將要亮,遲衡令眾人原地,聽自己的暗號。
他先行上前查看。本以為從山上下來,進關隘會很容易,想不到這關口戒備森嚴,同時有三人巡關。遲衡還想往四處查看一下,便越走越近,他只顧上前,卻忘了腳底下。他正踩著一塊鬆鬆的石頭,剛前行,啪噠一下石頭倒了,遲衡本能向前一翻。那石頭順著峭壁咕咚咚地下去了,發出一聲巨響。
巡關的都聽見了聲音。其中一人眼尖,發現遲衡近在咫尺,正要出聲,遲衡抬刀一抹,那人的手臂飛了出去,他一把摀住了那人的嘴。那人的鮮血直迸,渾身發抖。
「老四,怎麼了?」另一個巡關的高聲問。
遲衡覆在老四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說,蛇,別露餡。」
老四抖著說:「蛇、蛇。」
那聲音抖得非同尋常,巡關的放下戒備,走了過來:「區區一條蛇,就把你嚇成這樣,讓我來,給咱熬個鮮蛇湯……誒?你怕蛇,咱們上次吃的不就是你親手……」
那巡關的驀然住嘴。
遲衡見狀,飛快上前一步,大刀一抹,那人無聲無息地倒下了。
只剩下最後一個,聽見聲音,察覺不妙,開始大喊:「老四、老六、老四、老六……你們……」說罷撞了一下鐘,那聲音洪亮,響徹山谷。
遲衡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百名精兵聽見號令,才往上攀巖。
那關口的兵士都被驚起來了,拿著刀和槍紛紛湧了出來,更有人搭起弓箭就射。此時就只有遲衡一人在關口,他拿起刀奮力躲避著、砍殺著。想不到這個小小的關隘竟然駐紮了這麼多兵士,源源不斷有人湧過來,遲衡即使一刀一個都覺得應接不暇,所幸在一支槍刺過來時,百名精兵也趕到了,奮勇上前。
而關隘之下,聽見了鐘聲的麻行之一聲令下,攻關。
這時,關隘上的濘州兵士同樣是措手不及,弓箭既要射向關下,又要抗擊從山上來的敵人,捉襟見肘。
好一場廝殺!
過關的屍體堆就屍山,守關的屍體染紅了關隘,那山間的飛禽走獸聽見刀槍相搏之聲,紛紛展翅高飛原奔。見久攻不下,關隘口的死者越來越多,麻行之在關下強攻,但明明是幾丈的距離,就是上不來。
遲衡急了。
大喝一聲聲震山谷,挺刀上前,一刀過去,守關的兩個兵士同時被攔腰砍斷。其餘人被震憾了,趁著他們分神驚怖之際,遲衡披著鮮血上前,一刀當前,殺出一條血路。
等所有的守關頭領都屍首分家、八層的守關兵士已經陣亡,遲衡的眼睛也殺紅了,大喊一聲:「投降者,饒你不死!」
他的兵士跟著大喊:「投降不殺!」
麻行之聽見,當即令所率所有兵士同時大喊:「投降不殺!」
聲徹關隘,聞者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