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策無奈地說:「遲衡,今天不是黃道吉日啊!」
遲衡看得心裡直撓,對紀策說:「真不知道麻慎哭什麼,一個大男人只會哭,百無一用是書生——呃,紀副使我不是說你。哭又不頂用,我要是他,二話不說立刻就帶人走,拖拖拉拉像什麼話,再說都現在這樣了,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紀策似笑非笑:「你不是他,怎知他的難處?」
沒鬧多久,公公見到麻慎在一旁又是勃然大怒,把他趕回了大堂,一邊趕一邊還揮著枴杖:「滾回去,滾回去,滾回矽州城裡去,你這個喪氣鬼,滾……滾……滾……」一口氣上不來,要背過氣一樣。
老大老二見妹妹緩過來,沒有大礙:「麻公子,趕緊回吧。」
麻慎一臉悲慼,失魂落魄地坐一旁不肯起來,握著三姑娘的手就是不放,遲衡看不過眼,心想要是把老爺子氣出毛病來又是一場官司,遂半攙半拽把麻慎拉出了院子,彼時雨已停了。
匡的一聲,院門被關上了。
遲衡苦笑不得,心想自己說什麼也算是恩人吧,怎麼就跟掃地出門一樣,再一想,那家人接二連三遭災,也夠煩了,只想趕走麻慎而已。
只有紀策並不惱,反而問麻慎:「麻公子,如今這時辰矽州城門已經要關了吧?」
麻慎還有些恍惚:「無事。」
城門一旦關閉,一般人是不許出入的,想不到麻慎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紀策追問一句:「不知麻公子家在矽州城哪裡?」
麻慎沉默。
紀策了然笑了一笑:「我們是尋矽州城城主麻七麟城主的,還請麻公子引路。」
麻慎這才一怔警覺地問:「你們找麻城主做什麼?」
「我們是受麻城主舊友所托,請麻城主助一臂之力的。初次到矽州,一無所知,還請麻公子引路。」紀策佯裝一無所知,誠懇地回答。說罷,還問麻慎家在何處,家中有兄弟否云云。
麻慎吱吱唔唔敷衍,思量了半天,看紀策也是一派書生打扮,末了才坦誠:「紀公子,遲兄弟,方才在三姑娘家承蒙相救。實不相瞞,麻城主正是家父。」
紀策作驚愕狀。
麻慎遂娓娓道來。原來他正是麻七麟的長子,與矽州城一沙姓武將的二女兒結親,但他並未見過沙姓女子,反而對三姑娘一見鍾情,二人相戀三月餘。但他自幼懾於父親的威嚴,相戀之初,即與父親提及解親,每每被罵得狗血淋頭;也擔心父親一怒之下,找三姑娘家的麻煩,再不敢提。
三月,即是婚期。
麻慎一直對三姑娘及其全家瞞著身份,不敢提自己是麻家長子。今天,才是與三姑娘挑明,恐是不能攜手一生。誰知不等多說,就遇上了劫匪一事。所以三姑娘會上吊,一則是被父母責備,二則是傷心了。
紀策追問:「所以,三姑娘一家,至今均不知你的身份?」
「正是。」
紀策轉念一想,徐徐地說:「麻公子,你可是真心想和三姑娘在一起,也不是沒有辦法。在下有一個主意,或可讓麻公子兩全。」
麻慎大喜,又質疑:「當真?」
紀策笑得雅致:「君子成人之美。當然,事成之後,我們也是有要事相求的,到時,還請麻公子多多提攜。」
將心中主意一說,麻慎一邊聽,一邊點頭,眼睛慢慢浮現出期望。
果然矽州城城門緊閉,麻慎亮出一塊鐵牌時,守衛兵士二話沒說將三人迎了進來。
被安置在一個客棧。待麻慎離開後,遲衡湊上前,佩服地問紀策:「紀副使,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他是麻七麟的兒子的?」
「首先,他是矽州城人;其次,他的衣服樣子普通,但非常名貴,且出手闊氣;以及,他完全無視矽州城城門時辰,可見,身份非同一般。再次,他說他叫麻慎。而我所知,麻七麟的長子叫麻謹之——謹慎謹慎,次子叫麻行之,一文一武,性格截然不同。」
「啊,這就猜到了?」
「還有,我看到了他身上的令牌,只有極少人能得到這種隨意出入的……」故弄玄虛之後,紀策笑了。
遲衡也啞然失笑。
兩兩笑過之後,紀策心情不錯:「能遇上麻慎,還真是天賜良機,若拉攏了他,請兵一事才能多了一份勝籌。」
次日,依紀策的計劃,遲衡、紀策、麻慎三人又回到三姑娘家。這次,麻慎與昨日不一樣了,他帶來了整整一箱金銀珠寶,在老大和老二的注目下,徐徐打開,璀璨若星。一瞬間,鴉雀無聲。
麻慎端坐在客廳,什麼話也沒說。
紀策將老大和老二拉到一旁,這才不急不緩說明來意:麻慎公子和三姑娘心心相印,倘若三姑娘有心,即刻可迎走。
老大和老二在驚愕之後,紛紛說:此事不妥,沒有迎親禮節,要遭人笑話。
紀策便笑著將緣由一一說來。昨日遇劫及自盡之舉,三姑娘與麻慎心意可見一斑。兩人早就情投意合,迎親是遲早之事,只是麻慎當下太過著急,未曾準備。且三姑娘已有孕,恐怕拖一時,就傷了三姑娘云云。
老大老二目瞪口呆。
紀策本就巧舌如簧,掐准了老大和老二的貪財,又讓他們誤以為都已木已成舟,並暗下意思:順水推舟,不要到時人財兩空。三說兩說,連蒙帶騙,將二人說得心動了。
末了老大說,三姑娘願不願意,得由她做主。
紀策又去說服三姑娘。
三姑娘依舊是傷心且茫然,紀策心下更有信心。
當即先說了麻慎的誠心,又坦承了麻慎目前的艱難,因他一則有婚約在身,二則是麻城主的長子,此事非同小可,只怕不是那麼輕易能進麻家門的。最末,紀策說,若三姑娘能扮成自己的妹妹,到時藉機,在麻七麟面前,獻給麻慎做侍女,就水到渠成了。只要在一起,便不愁以後了。
三姑娘本就與麻慎情投意合,以為山窮水盡,誰知這一轉,竟能看到柳暗花明。
聽紀策口若懸河說了,兀自想了半個早晨,終於堅定地點頭。
兩相同意了,紀策又轉而問老大老二。二人收下聘禮,紛紛說父親那裡無需擔心,自然由他們斡旋,大不了說送三姑娘去了別處,以躲麻公子云云。
自此,紀策便將三姑娘領走了。
出了院門,看不見了舊庭院,紀策慢慢停住了馬,向三姑娘說:「從今開始,你就是我的妹妹了——紀三娘。」
遲衡一路跟著紀策,聽他說著模稜兩可的話,一話三說,亦真亦假將人騙得亂轉。便想,幸虧本心是好,不然,以紀策的嘴,把良家女子騙走也難說。
回到客棧,遲衡忍不住說了心中的想法。
紀策噗的笑了:「我又得教訓幾句:不是我想騙就能騙的。知道人為什麼會受騙嗎?因為他有了貪婪之心。一旦有貪心,無論什麼都會往好的地方想。老大和老二一直縱容麻慎進出家門,難道會沒有想到妹妹的名節重要?無非就是貪財而已。既然早有貪心,一則聘禮滿足他們的貪心,二則令他們產生不安。所以,明知此事草率,他們也會自我安慰,為了妹妹日後的幸福,順而收下覬覦已久的珠寶。」
「三姑娘呢?」
「咳,現在叫紀三娘。紀三娘會跟著麻慎走,是因為她信麻慎。人一旦心中有情,比什麼都傻。」紀策斜看遲衡。
而那廂,麻慎與紀三娘正如膠似漆,難捨難分,全然不顧旁人。
紀策歎了口氣,重重地咳了一聲,對麻慎說道:「麻公子,今天只是第一步,紀三娘能否順進進貴府,明天,可一點兒也不能有差錯。」
麻慎立刻連連說不敢。
次日,遲衡先是快馬騎到沙家,給沙姓將領呈了一封厚禮,說是麻慎所贈。又拿出一個精緻小盒,說要親手贈予未婚妻子。沙姓將領十分高興,便將女兒叫了出來。他的獨生女名沙葉,長得英姿颯爽,個性率直,頗有乃父之風。
沙葉把小盒打開,把信條一看,對遲衡點了點頭。
遲衡知道此事成了,便告辭。
很快,遲衡又鞭馬到了麻七麟府邸的四堂,四堂,正是麻慎的弟弟的內寢。遲衡到時,麻行之正在院子裡引弓射箭,濃眉大眼,身姿矯健,箭箭飛出正中目標。
遲衡忍不住鼓掌喝彩。
麻行之停下:「你是何人?」
「麻二公子,我是令兄的朋友遲衡,令兄說再過十日,便是你十八歲生辰,他有一個大禮要送你,請你立刻去。」
「哥哥找我嗎?什麼大禮不能直接送到我這裡來?也就三兩步而已。」
「令兄說,他這個大禮不宜在家。」遲衡看了看左右,上前悄聲說,「因為,令兄要送的是一個女子,說切記不能讓令尊知道。」
麻七麟一向嚴厲。
麻行之果然訝然又心動,笑說:「哥哥要送我……他不是經常說什麼思無邪,授受不親之類的,什麼時候開竅了?」
「十八生辰,自然不比以前。」
遲衡、麻行之二人縱馬,很快到了一個高台之下。層層台階之上,有個小樓,抬頭看,麻慎正在窗口招了一招手。麻行之本來還將信將疑,一見哥哥,全然放下戒心。
高高興興爬到小樓,小樓是環形,遲衡將他帶著轉了一圈,指著一個房間說:「那女子在裡頭。不過,令兄特地交代了,今天只是讓你看看,你若滿意了,就將玉珮交與女子;你若不滿意,逕直離開就是。」
「哥哥也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