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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章 ま四三 文 / 火棘子

    繁霜傾覆,白草藹藹。

    二人不急不緩,行了數日,到達夷州城。天寒,夷州城街道清清冷冷。

    到衙門府時已是入夜,紅燈高掛。

    衙門府還是三個月前的衙門府,梁千烈也還是梁千烈,滿臉鬍子,一笑豪爽。見遲衡回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回來就好,又長高了。聽曲央說,你殺了武都尉,更好,了了一件心事。叫我說,人不能在仇恨裡活一輩子,死的人都已經死了,仇也報了,日子還得好好過。我叫灶房給你燉了骨頭湯,好好補補身體,瘦成這樣,刀都拿不起吧?」絲毫不提當初遲衡的決然離去。

    遲衡內疚了。

    梁千烈笑:「岑破荊和紅眼虎平夷州之東的亂軍去了,一時回不來。喝完湯跟曲央去睡一覺,明天要做的事還多呢。」

    之後遲衡安頓下來,此事不表。

    梁千烈雖說是「很多事」,也就是讓遲衡幫左昭跑跑腿什麼的,天寒地凍,事情本來就少,加之夷州當下太平,十分清閒。

    閒下來,遲衡就一個人發呆。

    終日恍恍惚惚,每一天都是鈍鈍的疼,魂掉了一半,刀也被放在角落,半個月都沒動過。遲衡發呆了就會想,十二年後,就是二十八歲。那麼漫長,怎麼能熬得到,真恨不能一夜睡死過去,醒來就到了,不要受這麼多煎熬。

    十二月,寒風簌簌,有細雪飄落,落在樹椏間如白梅。

    走過時暗香盈盈,遲衡回頭,原來果真是白梅,梅花瓣上有細細的雪,晶瑩可愛。遲衡忍不住用手撥了撥,雪劃在手指肚上,留下瑩瑩一點清水。雪的氣味清清涼涼,沁入心脾,清新宜人。

    走入衙門府,火爐熊熊,梁千烈的臉被映得通紅。

    見他進來,梁千烈摸了一把鬍子:「今天你氣色還不錯。自打回來,每天都蔫不啦嘰的,我想讓干個什麼都不放心。」

    遲衡摘下斗篷,面帶赧色:「將軍有什麼吩咐。」

    「咳,就你客氣。」梁千烈指了指桌上的一封函,欣慰道,「這是早晨來的戰報,夷州之東的亂軍已被全部肅清,連頭子都抓住。岑破荊和紅眼虎第一次獨立作戰,只帶了五千人就贏得這麼漂亮徹底,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曲央的鬼狼隊也暗地裡擴展,夷州之外的信報盡在掌握,比以前瞎子摸象亂撞好多了,也比我想像好太多了。」

    遲衡默然,梁千烈的言下之意很明瞭。

    「左昭和我一直都看好你,要不是遇上鍾序那事,如今坐鎮夷州之東的就是你。」梁千烈直言不諱,「以前的事,咱就不說那麼多了。遲衡,人這一輩子,無非就是他先走,你後到,百年後,總會聚到一起的。你的難受,梁哥都經歷過,真恨不能殺遍天下仇人,然後一刀把自己抹了跟著去。可誰叫咱們是男人,得幹出點什麼事,才對得起這一輩子!」

    聽他提過,黑狼兄弟全部死去,那種感覺,只怕被剮了還難受。

    遲衡不吱聲。

    「本來這大道理得左昭跟你說的,他正好忙得出去了。我就是一粗人,說話也直,就不繞彎了。痛苦也好,難受也好,硬著頭皮讓自己忙起來,管是什麼難受的,都能忘記七七八八。所以,梁哥給你找了個重要的事做,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啊。」

    遲衡感激一笑:「多謝將軍。」

    梁千烈拍了拍遲衡的肩膀:「還記得八月那會兒,左昭讓你和……去夷山協商招安一事嗎?左昭說你和霍斥打過交道,這事你去還靠譜。」

    遲衡的心一痛,默不作聲。

    「這種招安不是慣常的招安,跟朝廷沒多大關係,純粹是霍斥投靠顏王軍。霍斥這賊子頭,不見兔子不撒鷹。之前已經談過好幾輪了,不是很順。甭管明年進攻哪裡,這事都不能擱在半路。」

    遲衡默默地聽著。

    看他形似放空的模樣,梁千烈梗了一下,克制住暴躁:「霍斥的要求太多,不是我想答應就能答應的,還得看顏鸞的意思。所以霍斥提出:要見顏鸞。」

    顏鸞?

    遲衡抬起眼睛。

    梁千烈暗喜:「可一直沒成,一則霍斥怕我們給他挖坑,不願出夷山;二則因為顏鸞入冬後回京了。現在有個絕佳時機,顏鸞數日前從京城回來,將在夷州和元州的邊界稍作停留。他發話了,拿出十一分的誠心,面見霍斥,把議和這事說個明明白白。」

    遲衡豎起耳朵。

    「霍斥這人性子直,倒不會耍花招,但他那個軍師可惡得很,難保背後出什麼餿點子。我們不給他們挖坑,就怕他們給我們挖坑。」

    古照川一看都外柔內毒,遲衡問:「朗將帶了多少人?」

    梁千烈撓了撓頭髮,歎氣道:「這就是我讓你去的緣故。顏鸞一向自負,出行從不帶人。何況這次在京城,受了一肚子氣,他肯定又是一個人跑回元州的……」

    遲衡緊張了:「一個人,萬一有埋伏呢?」

    梁千烈不滿地說:「你又不是吃乾飯的!要不怎麼讓你去當信使做牽引?讓你去就是保證萬無一失,要不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行!商議一事宜早不宜遲,顏鸞做事,一向果敢,說一不二,他要是不帶侍衛,侯爺公子哥的脾氣,誰都沒辦法。」

    遲衡肅然。

    「至於你,算是信使,也是不能帶兵的,要不霍斥肯定又疑心,又見不成,這事就沒完了。遲衡,就這麼個事,你願意去不?」梁千烈看著他,目光滿含期許。

    「什麼時候出發?」

    遲衡過得清閒,曲央卻不同。黑狼隊群龍無首多時,他從炻州一回來,立即整頓軍紀,又分立了四位頭領佈置隊內要務,並挑了些精壯的新兵擴充黑狼人數;此外,他還特意挑了拔尖的人,另組了鬼狼隊,專往各地收集情報等,以備不時之需。

    總之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所以,縱然二人睡一個房子,竟也不常見到。

    這天晚上,臨睡前也沒見曲央回家。遲衡半夜醒來,見一盞燈昏黃,三兩點光亮,曲央一身舊黑衣,手執毛筆,專心致志。

    「曲央,不睡嗎?」

    「過一會兒就好,你先睡。」

    曲央正在寫的是練兵紀要,寫好之後給屬下頭領,作為練兵的規則。白天沒空,只有挑燈夜書。

    遲衡也沒了睡意,又不好打擾曲央,便起來為他研墨。一邊看他寫好的紀要,越看越起勁,因為曲央不止細寫了刀法的訣竅,更有兵教法制刑令等,語句樸素簡易,卻扼要明瞭。因都曾領過黑狼隊,看到精彩處,遲衡忍不住說了自己的想法。

    曲央覺得有理,依言寫下。

    二人一邊說,曲央一邊寫,妙思如泉湧一般,也十分高興,索性將筆擱下,與遲衡就練兵心得聊了起來。越聊越投入,越聊越合心,竟是以往從未有過的心有靈犀,大有相談恨晚的意思,二人一談至深夜,渾然不覺地凍天寒。

    其時已過二更,遲衡舒了舒肩膀胳膊,有點酸痛,才想起要說的事:「曲央,我要出去半個月。」

    「去哪?」曲央訝異,「我還特地和梁鬍子說讓你統領黑狼呢。」

    遲衡感激道:「黑狼還是你統領最合適。」

    說罷,將招安之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通,曲央沉默片刻,說:「朗將?梁鬍子讓你去保護朗將?朗將的身手很厲害,當初千軍之中取敵將首級,可沒聽說要人保護。」

    遲衡解釋道:「招安之事重要,朗將身邊沒帶人,多少是要提防的……」

    曲央徑直把燈滅了,打斷他的話:「早睡吧。」

    第二天,漫天白絮,紛紛揚揚,好一場大雪!

    遲衡戴著蒼青色的斗篷,沒等進馬廄,就見最外頭拴了一匹雪青色的馬。那馬生得十分矯健,肌肉有力,鬃毛長長的,一絲不亂。見遲衡來了,馬尾隨意一甩,拂過馬背,閒適如行雲。

    遲衡被吸引住了,上前摸了一摸。

    馬踏了踏白雪,回頭看他。馬的雙眼十分大,瞳仁清澈,高昂著頭嘶叫了一聲,而後低頭在他身上蹭了一蹭,又溫順又俏皮,討人喜歡的小孩子一樣。遲衡滿心歡喜地撫摩著它的頭,愛不釋手。

    「喜歡嗎?送給你的。」曲央一旁,嘴邊含一瞥隱隱的笑。

    「真的?」遲衡又驚又喜。

    「你喜歡就好,前天無意中看到,顏色特別,就買下了。」曲央說得隨意,拍了拍馬鞍,「你這次走得遠,得要一匹好馬才行。看樣子,腳力也還行。」

    遲衡高興得不像話。

    曲央遞給他一件青色的袍子:「穿上吧,這天氣,越來越冷了。」說這話時,他不看遲衡,卻看漫天的雪花。青袍內綴一層絨,一看即十分暖和。

    仗著年輕血氣足,也沒有多餘的衣裳,一整個冬天遲衡都穿那兩件舊單裳,實在冷得不行就跑火邊烤一烤,挨過了一天又一天。

    其實曲央自己也是兩件單裳加身,過了一冬。

    見遲衡不接,曲央上前一步,青袍迎風一展為他披上:「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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