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這一身打扮不錯,不過顏色素淡,未免對長者不敬。」王妃但見穆念雪一個人跪在下方,絲毫不動容。臉上的神情由傲慢變得輕鬆,慢慢掀開茶蓋喝茶。
當下就有一位婦人應和,「穿著也太輕佻了些,不知背地裡怎麼招蜂引蝶呢。這選兒媳啊,還是挑莊重知禮的好。」
這便是雞蛋裡挑骨頭,穆念雪明白,若是她今日穿暗沉的衣服,指不定有人說她古板的話。王妃既然不給她面子,所幸也不必怕她,挺直了腰身直言,「王妃錯見,這衣裳的顏色是素淡了些,卻給人鮮亮活潑的感覺。人常說輕佻是指行為舉止輕佻,並不指衣冠。再者敬重與愛戴都是放在心上的,王妃怎能說我穿得衣服不好,就指定我不敬重的話呢。」
「放肆,你這樣頂撞焉知不是不敬重我及眾位命婦嗎?」王妃重重地合上杯蓋,室內發出一聲脆響,命婦們皆閉口不言。
「小女無意頂撞,只是解釋。」穆念雪並沒有被恐嚇住,依舊進言。
王妃合攏了茶蓋又道,「自打平陽王府與穆府聯姻,你是不是找著機會想要高攀?所以一步步地討好了世子,讓他私底下與你定親?」
穆念雪耳根一紅,她並沒有故意討好雲崢,不過的確有私下定親的嫌疑,這讓她如何解釋?
底下又有命婦起哄,「想不到穆家的三姑娘也這樣不莊重,實在丟祖宗的臉。」
「你還有什麼話說,若是不敢承認,你腰間的玉珮就是最好的解釋。」王妃看著穆念雪出醜很是得意,進一步指出了罪證。
「我並沒有,只是恰逢世子救過我一次,就早先認識了。」穆念雪咬著舌,王妃一口認定,她也是百口莫辯。
「王妃娘娘,此女實在惡毒,我女兒在穆府深受其辱,就是她將若琴推下水的。王妃處事一向公道,依賤妾之意,不如捆了送入官府。驗查真身,以為妥當。」楊氏突然站起身來,趁著王妃對穆念雪的敵意加以落井下石。昨日她回府後將事情一一告發給丈夫。且曾老爺最近在朝上與穆二老爺有過爭執,心下不快,便出了主意要她來投靠平陽王妃。
穆念雪有些目瞪口呆,楊氏這根本就是侮辱。送入官府不說,驗明真身豈不是詆毀她未婚失貞嗎?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王妃還在高座上沉凝,她今日來只是想打擊打擊她的積極性,不想認她做兒媳罷了。還不至於將人送入官府。
正猶豫著,門口閃出了一個身影,正是自己的兒子。進來就勸諫道,「母親,此事怪不得雪兒姑娘,是我一人所為。」
穆念雪側頭看了看,雲崢玉樹臨風站在堂上,似帶了一片霞光而來。
楊氏見雲世子入內,不得不重新入座,心裡卻憤憤不平。
「你站到一旁去,我這裡正問話呢。」王氏即便對著兒子,也絲毫不該面色。
雲崢卻沒有退讓,掀起衣袍與穆念雪跪在一起,「母親,你聽我說明白,雪兒姑娘一向自律,我與她絕沒有越矩的行為,就是玉珮,也是孩兒情急之下才給的。穆府老太太壽辰那日旁人可以做憑證,並不是私自給。」
***
平陽王妃有些頭痛,她不喜歡穆念雪,更不喜歡兒子當著她的面為一個女人說情。臉色也就越發深沉,手扶著頭、力有不支的樣子。
底下的命婦就關切地問王妃怎麼了,其中一人還道,「請王妃保重玉體,不必為一個小女子傷懷。」
雲崢按捺住起身的衝動,只道,「母親若是累了,孩兒就扶母親回房歇著吧。」
「我不礙事,只是有些偏頭痛」平陽王妃將手放下來,仍舊是不放棄考驗穆念雪,「你父親其實中意你妹妹入我王府,對此事你可有什麼看法?」
穆念雪不知王妃為何這麼說,思慮一番答道,「父親大人並沒有偏重誰,父親只說能進入王府的人必定心胸寬大、像王妃一樣德才兼備、不落禮儀方能勤儉持家。」
這句話說得王妃甚為滿意,不過依舊沒有露出喜色,「別以為你說了中聽的話我就滿意你了,你可知有多少女孩兒想入我們王府,你有什麼才幹配得起世子?」
「正如王妃所言,有許多人想嫁進王府,又有多少人看重的是世子妃之位?我雖配不起世子,卻是一片冰心在玉壺。」
穆念雪剛說完,王妃手中的瓷杯就摔碎了,「大膽!此女言行拙劣,給我拉出去!」
平陽王妃驚怒異常,一口氣都喘不勻,雲崢快步上前撫慰道,「母親息怒,雪兒不是有意頂撞母親的。」一邊幫母親順著氣,又忙著宣太醫。
「小女失言,還望王妃海涵。」穆念雪臉色白了些,依舊不肯服輸。
王妃擺了擺手,意思是不願在理會眾人,各命婦也就告辭。楊氏走到穆念雪身旁,惡狠狠瞪了她一眼,頗有不置對方於死地、就誓不罷休的氣勢。
穆念雪也只好退身出來,在下房找到棲月一同回府。見主子氣色並不好,棲月擔憂道,「姑娘,可是王妃為難你了?」
「我們出去再說吧。」
二人將要出府門,一個小廝攔住了她倆,「姑娘,請留步,世子讓你們稍等片刻,他就過來。」
不過須臾,雲崢就已風塵僕僕地趕來,「雪兒,今天我來遲一步讓你受委屈了。」
穆念雪搖頭,滿臉無奈,若是她嫁入王府以後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吧。雲崢似乎猜到穆念雪的想法
法,撫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說服母親的,絕不再讓你為難。」
看著心愛女子隱忍的表情,他恨不得立刻就擁她入懷,用他餘生來證明一切。穆念雪稍微平坦了心緒,「沒關係,我不急。」
「你不急,我急。」雲崢話已出口,知道收不回來,所幸坦然看著對方。
穆念雪心中微漾,似有千層波浪在層層起伏,有他這句話即使以後再艱難也當義無反顧地與他在一起。
「崢……」穆念雪微微垂著眼眸,眼中波光瀲灩。
「世子,馬車已經備好了,是否這就啟程?」一個小廝上前,剛巧就打斷了這微妙時刻。
雲崢咳嗽了幾下以做掩飾,「嗯,啟程吧。」
將雪兒扶上馬車,雲崢騎上馬道,「雪兒,我不能送你回府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
中午時分,穆念雪才回到府中,身心已是俱疲,卻仍舊堅持去往存菊堂請安,老太太吃過飯也正要午休,簡單問了幾句就打發穆念雪出來。
回到漓雨苑,她還想著昨日宇楓表哥的囑托,叫來了棲月又作罷了,此事還是她親自去說為好。也便就此歇下,下午再去不遲。
玉棠苑中,柳氏正安慰著女兒,為了王妃傳召一事穆念秋耿耿於懷一上午了。
「你放心,回來的探子說王妃沒給你三姐姐好臉色看,聽說還當眾辱罵了她,最後給攆出來了。這世子妃之位注定是你的。」
穆念秋頗為滿意,卻又擔憂道,「要是雲世子幫三姐姐說話呢,探子不是也說雲世子半道上回來了嗎?」
「雲世子再怎麼幫你三姐姐,也不敢對抗王妃。再者自古女人最恨的就是奪她兒子的人,王妃那邊你不必操心,一切還有娘幫你撐著。只是你三姐姐最近太驕縱了些,須得打壓打壓才好。」柳氏抿唇思考,一時也想不出好的主意來。
正說著話,外面有人傳報「大少奶奶來了」。柳氏一抬頭,正見王氏掀了簾子進來。
「請太太安,四妹妹可安好了?」王氏面龐略比平時消瘦,臉上愁雲慘淡似有心事,不過依舊按著慣性行了禮。
「可是有些時日不來了,還怕你疏遠了咱們。」柳氏也不客套,逕直讓了坐,又讓鈺川倒了茶。
「太太說什麼話,我是那種人嗎,就怕太太與姑娘遠著我,哪有我退避三尺的道理?只是家裡確實有些事,分不開身……」王氏掏心掏肺、訴著衷腸,穆念秋放開了摟著母親脖子的手,到炕上躺著去了。
「可是園子的事?」柳氏關心道。
「倒不是,不過是大少爺這些天有些分心,衙門裡出了些事情。」王氏說著,也不便將真實情況告知,自從府裡來了個曾若琴,穆念遠就有些變了。同她說話,也前言不搭後語的,什麼都敷衍了事。曾若琴落水那日她是去看過的,那身段的確是有些迷眼,她不信丈夫看了一眼就把魂兒給勾走了。
「事情多也難免不出差池,你不必擔心,過段時間也就好了。」柳氏就勸慰道。
「是,讓太太掛心了」王氏不知怎麼就掉了眼淚,忙用手絹擦起來,聲音愈加哽咽,「若是大少爺要納妾,可如何是好?」
「原來是為這事發愁」柳氏拉著王氏的手勸慰,十分不當一回事地道,「你也是個明白人,何必讓我說些道理?還不如放開了好。再者老太太那邊也會發話,斷不肯委屈了孫子的,你說是不是?」
王氏也只得點頭,後悔這話不該說,實在是因為昨日夜裡穆念遠脫口的一句。
「快告訴我,大少爺看中了哪房的丫頭?」柳氏一句話卻讓王氏醒了神,那曾家女兒那樣高傲,斷不肯進門做妾的,心裡也就好受了些。
「我也不過是說說,太太不必放在心上。」王氏胡亂敷衍著,又說到了別處,「聽說三姑娘今日去了平陽王府?」
「正是,不過王府那邊並沒有什麼好態度。為今之計是要怎麼樣讓三丫頭服輸,我們才有勝算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