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瑞雪一共在洛水村呆了四天,這四天以來,他的湯藥都是秋槐在經由。秋林也並不插手,還大有促成的意思。
到了第五天,柳瑞雪的傷勢已經大有好轉,背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作坊的生意已經耽擱了好幾天了,若再不去經由,只怕就要長草了。於是柳瑞雪只好回鎮上去。
秋槐跟著秋林一塊兒一直將柳瑞雪送到了村口去,送出村口之後,馬車就轱轆轱轆很快消失在路盡頭。秋槐瞧著馬車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眸子裡頭泛出的星光又淡了下去。
在回村子的路上,秋槐一直發著呆,秋林的問話她也只是用「嗯、呃」這樣敷衍的字眼來回應。看著秋槐情緒低落成這般,秋林實在瞧不過眼。大步一跨,攔住秋槐的去路,頗有些痛心地說道:「堂姐,既然你對柳管事有意,沒什麼不跟他當面說清楚呢?」
呃,秋槐此時在抬起一雙悵然失落的眸子來,望著眼前頗有些痛心疾首的秋林,呆住了。沒想到,自己對柳瑞雪的愛意表現得這麼明顯啊?
呆愣之後,秋槐苦苦一笑,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給他說清楚又如何,他會要一個殘花敗柳麼?」柳瑞雪那般美好,正如他名字一般白潔無暇,而她只是個被人休棄還墮過胎的殘花敗柳,怎麼配得上?
在秋槐心中,這幾天她費心費力地照顧柳瑞雪,那就是上天對她的恩賜了,她哪裡還敢奢求太多?
秋林吸了口氣,這事要是擱到現代,壓根兒就不算事兒!只可惜這裡是古代,女子的貞潔何其重要。秋槐嫁過人,尋常人家自然不會給自個兒兒子說這樣的媳婦兒回家。「可是萬一柳管事他不在乎你嫁過人呢,堂姐,你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
秋槐面含淒苦,「想必他在這幾天裡頭也多少聽了些我的事,倘若他真有心,也不至於不留下隻言片語。我何必奢求?」其實秋槐也看的出來,柳瑞雪對自己多少也有些愛憐之意。只是這種愛憐在聽了她的光榮事跡之後只怕就止步了吧。剛才臨走之時,她一路將柳瑞雪送到村口,但他句話不說,她又能怎麼樣呢?
秋林覺得柳瑞雪並非秋槐所說的那種人,他並不是那麼在乎世俗眼光之人啊?秋林雖然跟他接觸得少,但是他目光清涼、眉目端莊,不像是在乎世俗眼光之人啊。秋林想著找個機會去鎮上,一定要將此事問個清楚明白!此事關係到秋槐的終身幸福,她能不著急麼?
沒過幾天,又是趕集的日子。秋林心頭一直記掛著秋槐跟柳瑞雪的那件事,所以她也要去鎮上趕集!她的腳傷因為上次去找毛子走了很長一段路,後來腳踝又繼續紅腫起來,這些日子才漸漸消退下去。夏炎叮囑她這十天半個月裡頭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走,而且不能走得太久。倘若她把去鎮上趕集這事兒告訴給了夏炎,鐵定不被批准,所以秋林準備來個先斬後奏,沒辦法,秋槐幸福也很重要。她可不想看著她越發沉默寡言起來。
到了作坊,只見那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秋林驚歎,看樣子是擠不進去的了。於是只好帶著小青小紅一塊兒走後門進去了。
這作坊裡頭生意紅火,柳瑞雪忙得是不可開交。秋林暗歎自己失策,咋就選了這趕集的日子來找柳瑞雪,這不是添亂是什麼?
秋林把小青跟小紅派過去分擔柳瑞雪的活計,這會兒趕緊將柳瑞雪拉了過去。「你跟我進來,我有事把你說!」
柳瑞雪就這樣稀里糊塗地被秋林拉到了後院去。見小東家臉色不大好,柳瑞雪有點兒丈二和尚,這小東家是怎麼回事兒?自己好像沒有惹到她啊?
「小東家,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兒?」柳瑞雪抓了抓頭髮絲,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
秋林兩手叉腰做凶悍狀,這左右無人,秋林直接開門見山。「我問你,你對我家堂姐秋槐有意思莫有!」秋林又怕這事給人聽見,所以不得不壓低了聲音問。
瞧著小東家一臉凶悍,但是問出來的話卻是如此軟綿綿,柳瑞雪有點兒無語了。只不過小東家那軟綿綿的話,卻讓柳瑞雪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秋林見他不答話,氣了,搡了搡柳瑞雪的肩膀,氣努努道:「我在問你話呢,你聽見沒有?」
這人,是打算裝啞巴麼?「到底有沒有,沒有的話,我讓我堂姐就別巴心巴意想著你呢,給她另找戶人家算了!」秋林懶洋洋地說著。
「不,我……」打算裝鴕鳥的柳瑞雪終於開口了,「我,我喜歡她……」柳瑞雪聽秋林說秋槐巴心巴意想著自己,心中一蕩。轉眼又聽說秋槐要另外找婆家,柳瑞雪心頭一跳,趕緊將自己的真心話也說了出來。
見柳瑞雪終於表明了自己的心跡,秋林覺得自己的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笑嘻嘻道:「你終於肯說實話了。」
「想必我堂姐過往之事你在洛水村也多少聽了些,我想說的是,不管他們有沒有添油加醋,他們說的多半是事實。倘若你要是嫌棄我堂姐,這事兒你就當我沒有提過。」要是柳瑞雪一直咬著秋槐的過去不放,即便他們日後成了親,只怕這日子也不好過。與其將來痛苦,倒不如現在揮淚斬情絲。
柳瑞雪聽了秋林一番話,急切地表明自己的心跡。「小東家,你堂姐是被她娘賣去做妾的,又不是自甘墮落,我又怎麼會嫌棄她?只是我……如今孑然一身,又成天忙於作坊的生意,肯定抽不出時間陪她,渾身沾滿了銅臭味,我是怕你堂姐看不上我……」事到如今,柳瑞雪將自己的想法一股腦都說給了秋林聽。
原來他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秋林聽後大為震撼,半會兒才回過神來,道:「你們兩人都太為對方著想了。柳管事,枉你是個聰明人,但卻是這般糊塗。兩個人成親結婚,並非要成天膩在一塊兒。真要成天膩歪在一起,誰來掙錢養家餬口,只怕這日子都沒法過下去了?我堂姐她自能理解你的難處,又怎會怪你?你這滿身銅臭味,也不過是為了生計奔波,靠自己的勞力賺錢,總比掌心向上跟人要錢得好!」
柳瑞雪有他自個兒的生意經,對於生意場上那些事他自有一番領悟。只可惜這麼聰明的人在這件事情上卻轉不過來彎,但願他能夠想通就好。
柳瑞雪聽了秋林一席話,猶如醐醍灌頂。可是就不是這麼回事兒,偏生自己就是想不通!柳瑞雪暗罵了一聲自己這個豬腦子。可是很快,新的顧慮又湧了上來,「可是,你堂姐的娘才死,她還得為她娘守孝三年。」
秋林一口老血梗在心頭,對柳瑞雪這豬腦子徹底無語。「方氏當初不顧女兒死活,將其賣掉跟人私奔,這樣的人,還能指望別人為她守孝不成!即便是我堂姐現在就嫁給你,外人又能說什麼,還能說我堂姐不孝麼?況且三叔已經將她休了,這樣算來她就不是堂姐的娘,又為何給她守孝?」
秋林在村子裡呆了些年歲了,還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事兒!前陣子村裡頭那個許耕耘家被休的大兒媳婦兒洛氏不是因鬱悒過度給死了麼?也沒見那家的兒女要為洛氏守孝啊?這柳瑞雪做生意不是挺機靈一人麼,怎麼遇上這種事兒,腦子就打鐵去了呢?
柳瑞雪如夢初醒,這些日子他也為其深受煩惱,但是秋林的一席話,令他很快頓悟,可不是就是秋林說的這麼回事,自己偏生要去鑽那牛角尖。如今這些問題都迎刃而解了,柳瑞雪忽然有種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感覺。「多謝少東家的金玉良言,瑞雪終於撥開雲霧見天明了。瑞雪這就去找媒婆上秋槐家提親!」
呃,這人還真是聽風就是雨啊!看著柳瑞雪因為激動而發顫的身影,秋林心中一喜,總算是解決了一樁大事。
秋林原本一直惦記著這件事,眼見著就要開花結果了,心頭暢快得很。放下這樁事後,秋林帶著小青小紅從作坊出來。
這會兒時辰尚早,大街上吆喝成群,熙熙攘攘的人幾乎是比肩接踵,熱鬧之極。秋林腳受傷之後,在家呆了數天,早就被悶壞了,這會兒出了門,自然也捨不得那麼早就離開。於是帶著小青小紅在鎮上溜躂一圈兒。
秋林想起了夏炎給她送得玉簪子來,有道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夏炎送了他祖傳的玉簪子做定情信物,她也得挑一樣襯他的東西才行。這樣一想,秋林就信步匆匆往鎮上買飾品的鋪子去了。
秋林這才剛一進屋,只見那金玉鋪子之中有一道頗有些熟悉的身影,而且那聲音聽起來也有幾分熟悉之感。待那女子轉過臉來,秋林終於明白為什麼覺得這身影頗為熟悉了,這可不就是夏炎的那個大姐麼?
怎麼就遇上了她?秋林暗自較衰,就要掉頭裡去。
可是偏偏有人不如她所願,夏紫菱轉過臉來,目光不偏不倚正好瞧見秋林頭上的玉簪子。那玉簪子,真是眼熟得很……夏紫菱雙眸一瞪,心裡一個答案呼之欲出。見那戴著簪子的女子欲奪門而去,夏紫菱趕忙叫道:「等等,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