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回洛水村這件事情鬧的陣勢比較大,就連在自家院子裡納涼的許南山韓氏他們都聽著了聲音。這會兒見秋林回來,自然少不得逮著她詢問一番。秋林一一答了,兩人聽說許南雲父女倆硬下心腸將方氏趕走,不由得一陣噓唏。
不過噓唏歸噓唏,他們絕不會同情方氏,這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如今丈夫不要她,女兒趕她出門,都是她自個兒咎由自取。套用剛才小女兒所說的一句話,那就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秋林溜躂這麼一圈兒後,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摸黑摸到灶屋裡頭摸了兩塊玉米餅子還有炸的干魚,就往嘴巴裡塞。
大熱天的,農人都沒什麼食慾,一般喝稀飯再炒兩個菜就打發了。秋林這會兒邊吃稀飯邊吃玉米餅子干魚兒啥的,將肚子填飽了。秋林找了換洗衣裳洗澡去。這盛夏天兒裡,只覺得汗水流個不停,渾身都黏糊糊的,她都恨不得一天洗兩次澡!
洗了澡之後,沒有了那種黏糊糊的感覺,渾身都覺得舒服了。洗過澡之後,又跟爹娘在院子裡一塊兒納涼。農村夏日的夜晚,退涼退得很快,尤其是在這大樹底下,更有清風徐來,所以晚上農人都喜歡到大樹底下乘涼。
只不過讓人惱火的一點就是樹蔭底下是蚊子聚集的地方,這些蚊子比平日裡所見到的夜蚊子個頭還要大一些,觸鬚比較長,俗稱山夜蚊子。被這種蚊子咬傷一口,鐵定起一個又大又紅的包。所以農人在納涼的時候,也會在樹蔭底下點上熏蚊子的艾草,手裡還會拿著蒲扇。也不一定是非得扇風驅熱,有的時候是用來打蚊子的。
夏日的夜晚並不寧靜,知了啁啾青蛙呱呱,不過有清風吹拂,倒也宜人。一家人圍坐在黃角樹下的石凳上,吃著冰鎮過的西瓜,聊聊天說說話,怡然自得。
這會兒秋林心頭又不知不覺想起方氏來,倘若她是個安分的,只怕如今都抱上孫子孫女了,偏生要作死,將好好的一個家鬧得雞犬不寧。
第二天一大清早,秋林還在睡意朦膿之中,忽然聽見屋外有鬧聲,聲勢頗大,貌似出了什麼事情。秋林翻了個身,咂摸了一下唇,還準備繼續睡。卻不料這會兒有急急慌慌的腳步聲在耳邊傳向,緊接著就是「吱呀」的推門聲響。「四小姐,你快起來,出大事了!」小青的聲音又急又高,秋林渾身打了個激靈,不情不願睜開了雙眼。
被小青這麼一喚,什麼瞌睡蟲都跑了,只是秋林自個兒還有點兒不情願。癟著嘴從床上坐起來,看著小青著急的神色,問道:「出什麼大事了?」
小青見秋林醒了過來,趕緊急哄哄說道:「秋槐小姐的娘死了!」小青被死亡的陰影蒙著,臉色都變得煞白了。
什麼!秋林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雙眼。有道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啊!秋林有點兒難以置信,「你確定,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青一邊給秋林遞過衣裳一邊說道:「今日二少奶奶的弟弟去學堂,卻發現他們家門前那口魚塘不對勁兒,湊了過去,竟然是一具被泡脹了的屍體。正是秋槐小姐的娘!」小青畢竟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娃,提及這些令人心中莫名恐懼的事情,臉色卡白一片。
聽小青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也就由不得秋林不信了。她趕忙將衣裳穿好,穿上鞋子,頭髮隨便挽了一個髻,跑到灶屋舀水洗了巴臉,飯也顧不得吃,就直接朝二嫂娘家門前那口魚塘跑去了。
此時原本狹窄的魚塘岸邊已經擠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秋林大著膽子撥開人群就要湊上去瞧。
這會兒一雙溫暖的手卻蒙住了她的雙眼,耳邊是如和風細雨般溫潤的聲音。「別看!」
聽出來是夏炎的聲音,秋林突然覺得心安下來。她雖然不懼怕見著方氏的屍體,但是這會兒有人這樣溫柔的替她擋在前面,秋林覺得也未嘗不可。
秋林退出人群之後,夏炎則在眾人的包圍之中,上前自己替方氏做屍檢。這方氏在水裡泡的時間怕是有點兒長了,整個人都浮腫起來,臉色青白一片,雙目緊閉,額頭和嘴角都有異樣,顯然是生前受過傷。
夏炎仔細查看一番之後,又在魚塘岸邊察看了一番。這才對村裡人說道:「死者應該是自己投水自殺而死,時間大概在昨晚夜裡。其一是因為這魚塘離老根叔家很近,倘若她呼救,老根樹他們肯定能聽見。其二,我查看了這魚塘岸邊的情形,因靠近魚塘,邊緣的泥應該比外圍的要濕潤一些。倘若死者失足跌落,在岸邊會有滑痕,但是沒有。其三,死者身體浮腫,是因為在水中浸泡的原因。但這是盛夏,倘若時間太長,即便泡在水中,屍體也會發臭。」
大夥兒聽夏炎分析得頭頭是道,都覺得是這麼回事。這方氏鐵定是昨日被許南雲掃地出門,如今已是無路可走,才會選擇投水自盡。這方氏雖然為人自私自利,為村中許多人戶不恥,只不過如今見她落得這般下場,大夥兒心頭也跟堵了一團棉花似的。說不上難過不好受,但總歸有些噓唏感歎。
村裡人尚且如此,身為方氏至親的秋槐跟許南雲,雖說對方氏深惡痛絕,可是如今見著方氏渾身浮腫,那麼無聲無息地躺在魚塘岸邊,臉色青白,兩人心中都是說不出的難受。說到底,方氏也是他們的至親,如今就這樣突然死去,讓人哪裡接受得了?
秋槐頹然跪倒在方氏跟前,眼中無淚,卻含著深痛。沉靜的面容此刻有了一絲絲動容,愁容滿面。
許南雲比之秋槐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不可置信地瞧著那躺在水塘邊上已經失去呼吸的中年婦女,眼中腦海之中浮現的一幕幕都是方氏的嬉笑怒罵,他萬萬想不到那樣生機勃勃的方氏終究一天會安靜如斯。不知不覺間,他的老眼已經蓄滿了淚水。一眨眼,就要落下。
雖說許南雲痛恨方氏,甚至他覺得方氏毀了他的一生,毀了秋槐的一生。但畢竟做了夫妻數十載,如今瞧見方氏的死狀,心中不起波瀾不難受那又是怎麼可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