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做人死如燈滅,人死了,生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也就隨之而煙消雲散。韓氏瞧著躺在冰涼的泥地上無聲無息的婦人,心中感慨萬千。卻再也沒有了如往日一般的恨意。
許南雲雖說已將方氏休棄,只不過如今她身死,她娘家又不照嫌,方氏的喪葬還得落到他頭上。
許南雲眨了眨眼,伸手將淚花抹去。對著村裡的大夥兒大夥兒說道:「誰家有棺木,借我應應急,日後再還。」如今人死如燈滅,他跟方氏的恩怨也隨著流水流走。人死了,自然要入土為安。
村裡鄉下都有這樣的習俗,家裡有老人的一般都會備下棺木,免得老人走得急,沒有棺材,那就愁死人了。村裡大多數人戶雖跟方氏有過割裂,但如今人死,也並不計較那麼多。許南雲話音一落,當即就有兩個中年大漢大聲說道:「我家有。」這兩人都是家裡頭有老人的,所以做好了棺材放著。
秋林覺得平日裡多鬧心的兩家人,但是在這種大事上面,這種割裂顯得何其渺小。哪家有事,還是會幫著出力。這就是村裡鄉下人。
在眾人的幫助下,又秋槐帶著張氏一塊兒進了內屋替方氏梳洗,然後換好衣裳。做完這一切之後,大夥兒合力將方氏抬進棺材裡頭,合上棺木,此時卻並沒有釘上釘子。
此時,一個簡易的靈堂也已經搭好,秋槐率先跪在靈堂前,點燃幾箸香之後就開始燒紙錢。這會兒謝玲早搬來了一隻盆子放在棺木前頭,這是用來裝紙錢燒過之後留下的灰燼。
方氏的喪葬弄的簡單,也沒請多少人。都是村裡的,至於方氏娘家,許南雲還是派人送了信過去,至於他們要不要來人,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別人的靈堂前,都是跪著孝子賢孫,只是方氏就秋槐一個女兒,陣勢自然小了很多。整個靈堂沒有別的靈堂那邊哭哭啼啼的哀鳴之聲,但也還頗為嚴肅莊重。
到了下午的時候,方氏娘家終於來人了。來的是方氏的老娘還有方氏的兄長跟嫂嫂。
距離上次許南雲看見方家人已經有一年多了,想起當日方家人對自己的冷血無情,許南雲對他幾人並不待見。但說到底終歸是自己的丈母娘還有大舅子,許南雲也並未多說什麼,叫人將他幾人引進屋去。方氏娘見著棺木,見著秋槐披麻戴孝,心中沉痛。湊上前抱著就是失聲痛哭、傷心欲絕。
秋槐對自己的姥姥還是有些感情的,這姥姥對自己向來呵護,有好吃的也不會忘記她。這會兒見姥姥哭得這般震天動地,秋槐心頭一痛,站起身過來勸道:「姥姥,人死不能復生。娘……她已經去了,你要好生保重你自個兒的身子才是啊!」
看著姥姥嚎啕大哭,秋槐心中已有幾分沉重,不知不覺間就想起往日娘的音容笑貌來。乾澀的眼睛終於濕潤,起了淚花。
方氏娘哭過一陣之後,甩開秋槐的手,其兒子兒媳趕緊過來攙扶,三人一同朝許南雲走過去。
「許南雲,我女兒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投河自盡,哼,別以為,我不曉得你耍的把戲,我女兒是被你殺死之後然後拋屍在魚塘裡的對不對?」方氏娘又痛又悔,看著眼前自個兒的女婿,方氏娘恨得齜牙咧嘴。在來路上她也多少聽著了一些風言風語。說是昨個兒女兒回家卻被許南雲父女兩人掃地出門。()春蘭看上去雖然凶神惡煞,但實際膽子不大。她能跑去跳水?鐵定是這許南雲把春蘭推下水的還差不多!
方氏娘怨氣深深瞅著許南雲,雙眸通紅,眼袋浮腫得厲害,透著陰森之氣,在這嚴肅淒涼的靈堂前顯得有幾分可怖。
許南雲聽了方氏娘這蠻不講理的話,氣得臉紅脖子粗!「秋槐她姥姥,這話你可別打胡亂說。是秋槐她娘自己要尋死路,你可別給我亂扣屎盆子!」許南雲看著方氏娘這義正言辭的模樣,渾身就來氣。他是好心才托人到方家傳信。沒想到這家人一上門來就扯這種話,簡直是氣死他了!早曉得他就不給方家傳信!
有什麼樣的女兒,就有什麼樣的娘。方氏生性胡攪蠻纏、撒潑賣乖;方氏娘可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此時此刻,她大有在靈堂前跟許南雲大幹一場的架勢!「春蘭就算是自尋死路,那也是給你逼的。你們做夫妻十餘載,憑著這份夫妻情分,你能將她拒之門外!就算她犯了芝麻大點兒錯,你就不能容忍包容麼?她好歹還給你生了秋槐呢!許南雲,做人要厚道,你說你們家受過咱們家多少恩惠?你們家哪一回不是咱們方家倒貼?你就這樣忘本?將我女兒逼死!你簡直是豺狼虎豹、蛇蠍心腸!」
看著方氏娘鼓著滄桑老眼,那扎人的話語從嘴裡邊蹦出來,許南雲有種跳腳的衝動。他怎麼就攤上了這麼不講理的一家子?「秋槐她姥姥,你真是會大事化小啊!芝麻大點的小錯?她背著我偷漢子,還給野男人生孩子,讓我做冤大頭替別人養狗雜種。還為了這狗雜種將自己的親生女兒賣給王府做妾?芝麻大點的小錯?就算是將方氏拉去沉塘也不為過!」
反正這件事情在洛水村也已經說開,許南雲也不怕丟面子。這會兒面對這毫不講理的方氏娘,許南雲跟倒豆子似的將方氏的所作所為一一擺在檯面上。他方家的女兒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情,人家要戳脊樑骨也是戳他們方家的脊樑骨!
方家幾人聞言,臉色大變。方氏的這些腌臢事,他們或多或少也是曉得的。如今見許南雲將此事擺到檯面上來說,大夥兒的臉都一會兒紅一會兒綠一會兒白。「你……」方氏大嫂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氣得瞪直雙眼,「如今我家小姑已經死了,你怎麼說都有理了!她還能從棺材裡頭跳出來跟你辯駁不成?」
秋槐臉色一沉,看著姥姥家的一家子人,冷冷說道:「大舅母,你們究竟是來鬧事的還是來祭拜娘的?知女莫若母,娘的性子只怕姥姥大舅的最清楚,還用得著在這裡爭辯這些有的沒的?」秋槐算是瞧明白了,姥姥他們一行人壓根就不是來祭拜娘的,而是來為娘討所謂的公道的!換言之,那就是鬧事!
方氏大嫂給一個小輩吼,先是給楞住了,臉色發白。等反應過來之後,臉色發青。看著秋槐清清冷冷的臉,心頭氣焰不消。「咱們長輩說話,有你什麼事兒,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方氏她娘原本也是十分喜愛這外孫女的,只不過如今見秋槐處處為許南雲著想,自然而然也就將她劃入許南雲陣營之中。眼神輕蔑地瞥過秋槐,冷哼。「你娘如今都死了,你還在這裡詆毀你娘的聲譽,你這個當女兒的,可真是孝順啊!」
秋槐被姥姥這樣一刺,心中倍感沉痛。萬萬沒想到昔日疼她的姥姥竟然會這樣嗆著聲氣跟她說話。秋槐默默看了姥姥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平復下自己受傷的心情,平靜地說道:「你們是來祭拜娘的,我秋槐很歡迎;倘若是來找茬兒的,我們家不歡迎!」很顯然姥姥他們幾個是來找茬兒的,並不是來真心祭拜娘的,秋槐心中漫過一絲心酸。
「你……」方氏大嫂給秋槐這話氣得不輕,呲牙咧嘴道:「許南雲,你就是這樣教導女兒的麼,真是沒教養!」方氏大嫂的氣從鼻孔裡鑽出來,一副不待見秋槐的樣子。
許南雲怒極反笑,「哼,別忘記秋槐也是你小姑的女兒!秋槐沒教養好,你小姑得付大部分的責任!」這方家人實在太可惡了,現在他們是打算連秋槐也不認了麼?竟然這樣出口傷人!
秋槐好笑道:「我就算再沒有教養,那也比你們幾個好!我至少不會在別人靈堂前鬧騰,讓死人不得安寧!」秋槐心中痛惜,如今娘一死,方家就這麼六親不認!想著昔日對自己百般呵護的姥姥竟然也跟著大舅大舅母一起鬧,秋槐那個鬧心啊!
「你們都是娘的至親,你們怎麼就不能讓娘安安靜靜地走!」秋槐痛心疾首地揪著頭髮絲,狀似哀求地朝姥姥一夥人說道。
方氏娘此時緊繃的面容有了片刻的鬆懈,歎了一口氣,正要點頭妥協。方氏大嫂見狀,立馬跳了出來,「我們怎麼就鬧騰了,我小姑子死得不明不白,難道咱們就不應該為她討回一個公道了?還說我們吵得死人不得安寧!我看分明是你們做賊心虛才是!」
許南雲實在被這方家氣得不輕,這家人全都是蠻不講理的渾人,跟他們講道理只怕你跟他們掰扯三天三夜也扯不完。許南雲這會兒也不跟他們掰扯這些有的沒的,直接拖過一柄大掃把,就朝那幾人身上打去。「滾,咱們許家不歡迎你們,快點給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