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槐這話徹底喚醒了剛才還呆愣的兩人,許南雲愣在原處不知如何是好,方氏這會兒卻笑得明媚如春,歡天喜地道:「哎喲,你早想通也省得費事嘛,趙媒婆,快打水給我閨女兒洗臉,人家答應出嫁了哩!」
許南雲隱約覺得不妥,看著秋槐那無比冰冷的眼神,他心頭有點兒發虛,腳肚子都有點兒打軟了。()猶豫著扯了扯方氏的衣袖,艱難地開口:「我看這親事還是……算了……」
許南雲艱難的話語還沒說完,方氏跳腳給了他一記爆栗。「你說啥哩,閨女好不容易答應了,咋能就這樣算了?閨女啥性子,我這當娘的不知,她跟咱們鬧著玩兒,你別理她就是!還有,你可別忘了秋楊,等大點兒就要送去學堂的,這筆墨紙硯哪樣不用錢的,你給老娘好生掂量掂量,是閨女重要還是你兒子重要!」
許南雲軟下去的心突然又硬了起來,瞧了眼旁兒森然冷漠的秋槐,眼眸之中閃出痛苦而堅毅的目光,「好,讓他們進來梳妝打扮吧。」
秋槐默默瞧著眼前這自詡是自己父母的男女,心中猶如萬箭穿心。到了這一刻她才徹徹底底的明白,父母當弟弟如珍如寶、當她卻跟雜草一般。原來自己的存在只是為了給弟弟鋪路!其實她何嘗沒有想到過爹娘的「良苦用心」,只是她心中始終不肯相信。如今娘當著她面將實情抖了出來,她由不得她信不信了!
趙媒婆等幾人再次進了屋,這回秋槐不哭不鬧,像個木頭樁子似的坐在銅鏡前任由那些個忙碌的人兒擺佈。有了新娘子的配合,妝很快就化好了。這時一頂大紅花轎也抬進了院子裡頭,正等著新娘從廂房裡頭出來。由於秋槐是給人做妾,並沒有敲鑼打鼓的。成親本應是熱熱鬧鬧,可是到了這裡卻顯得分外冷清。蓋頭底下,秋槐拳頭緊拽,眼中迸發出尖銳陰冷的目光。
一攬衣袍,在眾人的攙扶下,她肢體僵硬地上了花轎。坐在花轎裡頭,瞧著這入眼皆是一片喜慶的紅,秋槐的心卻是死灰一般。她只覺得這滿目的紅是在諷刺是在嘲笑,她暴躁地想要動手撕毀這一切,想要將心頭的怨憤狠狠地發洩出來。
只是她並沒有這樣做,她只是痛苦的閉上的雙眼。想哭,淚水卻再也滴不下來,一種難以言說地猶如置身地獄的痛苦狠狠糾纏著她的心。而她時時刻刻也沒有忘記,帶給她這份絕痛苦的人兒正是她的爹娘!不,這哪兒是她的爹娘,簡直是豺狼虎豹!
許南雲憂心忡忡地瞧著那大紅花轎漸行漸遠,一股難以言說的悲痛縈繞在心頭久久不曾散去。登時,他心如刀絞。女兒終歸也是自個兒的骨肉,可是如今送與人做妾,說不難受又是怎麼可能的呢?
可是一想到這家徒四壁,還有那稚小的兒子秋楊,他也不得不這麼做。秋槐,希望你別怪我們……許南雲目光蕭索地瞧著那大紅花轎很快出了村頭,在一片驕陽似火之中很快消失不見。許南雲的心越發添堵,總覺得有種東西正在慢慢流逝。
方氏是個懶慣了的人,這會兒見屋子裡亂七糟八,而許南雲卻站在院子裡頭發呆,不由得湊上前捅了他一下,聲色俱厲道:「你發什麼呆,沒看見這屋子亂糟糟的。還不快收拾下?」
許南雲失魂落魄進了屋子,動作木訥還是收拾整理房屋。將房屋收拾乾淨之後,許南雲又將一大堆沾滿汗漬的衣裳拿去河邊洗,看著女兒臨走時換下來的衣裳,許南雲心頭苦不堪言。他慢慢將衣裳拾起,嗅著上面的味道,心頭好似被挖了一塊,空空的。許南雲失魂落魄,出門時壓根兒沒瞧見方氏眸中閃過的精光。
頂著大太陽,許南雲雙手不空地抱著個大木盆,跌跌撞撞往河邊走。洗衣裳這會兒平日裡他只用半個時辰,可是今天他足足用了兩個時辰。
同村的婦人瞧著許南雲這幅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模樣,很是一副鄙視不屑的神情。這女兒都給賣了,現在還做出這樣一副後悔不迭的模樣,簡直是誰看誰噁心!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等這許南雲洗完衣裳走了,這河邊洗衣裳的嬸嬸婆婆那嘴巴子就如鍋裡頭燒的開水,一下子沸騰了。
「哎喲,也不曉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裝給誰看!這虎毒還不食子呢,這家人簡直就是喪心病狂,把女兒拿來賣!虧他們想的出來?」這村中大都還是民風淳樸的,大夥兒也只想著自家女兒嫁個莊戶人家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任誰也沒有動過那賣女兒的歪心思。如今這許南雲家把自個兒女兒給賣了,自然是招村裡那些嬸嬸婆婆的詬病的。
一個婦人開了腔,另一個早就把話接了過去。她剛才就很想當著許南雲的面臭他一頓,可是這事兒本也不關她啥事兒,鬧起來了還把她給巴上,划不來。所以她強忍著,這會兒聽著一婦人說話,那嘴皮子趕緊上下翻動,急急忙忙道:「可不是,這家人實在太可惡了,一家人都掉進錢眼裡去了!自個兒女兒也賣,真是有夠無恥的!」
另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也接了嘴,一臉的不屑跟輕蔑,「我呸,真是喪心病狂,那眼皮子淺的東西,遲早要遭報應!」這婦人說的很是義憤填膺,原因無它,就是方氏拒絕的那一批上門提親的小子裡頭,其中就有她娘家的侄兒!她自覺自個兒侄兒身材高大,做事也勤快,是個很好的後生,到了那方氏嘴巴子,只因沒錢,被貶得一文不值,她怎能不難受,如今她都恨死許南雲一家人了,恨不得他們一家人遭了雷劈才好!
另一個洗衣裳的婦人相比之要低調許多,只是幽幽一歎,「哎,攤上這麼沒有良心的爹娘,那秋槐閨女也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