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愁,這許南山家裡歡歡喜喜結媳婦,而那廂許南雲家,待嫁女許秋槐整日哭哭啼啼、愁容滿面,就連著深更半夜、萬籟俱靜,她都心中都如同被一塊大石頭給壓著,不得喘息。
還有幾日,她就得離開洛水村,嫁給一個年紀跟他爹相仿的駝背當小妾。一想到這裡,秋槐心痛得跟針扎似的。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可是沒想到她的爹娘卻將她往火坑裡推!心中的怒火久久不散,可是又能怎樣,這庚帖已經下了、八字也合了、聘禮也送來了,就等著男方抬著花轎過來娶她了。
秋槐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看著窗外那一輪明月,不知不覺間,已是淚如雨下。
幾日過後,這許南山家結兒媳婦的熱鬧勁兒還沒有散去;那廂許南雲家就要開始熱熱鬧鬧嫁女兒了。據說那許南雲家的女婿可是位財力雄厚的舉人老爺,只不過也就只有這身份跟權勢看的,那人據說是個駝背,年紀還跟許南雲差不多大,這秋槐嫁過去還只是做妾室。
村裡好心的婦人們都為秋槐這兒丫頭感到不值,這好端端一丫頭送去把人做妾,這是不糟蹋閨女麼?也只有這貪心的方氏做得出這樣下作的勾當,將女兒嫁人看做一種買賣,她這樣無恥的行為簡直就是賣女求榮!
這回方氏也不跟那些說閒話的吵架,只當他們是瞧著自個兒閨女能夠嫁這樣一戶好人家,眼氣罷了。他們眼紅羨慕由著他們去,她這會兒心裡高興、心花怒放,才懶得跟這些窮鬼計較!
很快就到了秋槐出嫁的日子,這會兒天朦朦亮,方氏難得地起了個大早床。摸索著進了西廂房就替秋槐梳妝打扮起來。方氏親自請了村裡的好命婆婆來給秋槐梳頭,據說讓這種多子多福的好命婆婆梳過頭,這往後閨女到了夫家才會順順當當,日子過得舒坦!
果然是人靠衣裝,再說這秋槐本來就生得美艷動人,經過這一番精心的裝扮過後,那更是明艷照人了。只是忽略掉秋槐癟起的嘴跟木訥的眼神,倒是個不可多得的小美人兒。
趙媒婆在一旁瞧了,將兩條毛毛蟲似的眉毛誇張地皺起。「哎喲,我的個乖乖喲,小祖奶奶的,你瞧著鏡子裡頭,這美人兒多麼美艷動人的呀,只是這眉頭皺起來可就是大煞風景了。小姑奶奶的,這大好的日子,你好歹也笑一笑啊!」
秋槐依舊故我的坐在凳子上,對趙媒婆的一驚一乍的話置若罔聞。
這會兒,站在一旁的方氏也皺起眉頭來。罵罵咧咧道:「怎麼,你還不樂意了?你這死丫頭,平日裡都白疼你了!讓你嫁去舉人老爺家是去享福的,又不是讓你上刀山下火海,你不樂意個啥勁兒?」這會兒對著秋槐大加指責的方氏鼓著眼睛,對自個兒的女兒像是對著仇人似的。今個兒是女兒出嫁的日子,方氏非但不像其他當娘的那樣哭哭啼啼捨不得閨女嫁;這會兒見著女兒不樂意還罵罵咧咧起來。在場的眾人見方氏用這種態度來對待出嫁的閨女,大夥兒都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秋槐被方氏這麼一罵,更加覺得心頭委屈酸澀得很,鼻頭一酸,那眼淚水就辟里啪啦往下掉,一串接著一串,瞧得眾人一愣一愣。
這會兒趙媒婆誇張的呼聲更是震天動地了,「哎喲,我的個小姑奶奶喲,你可別害我呀!這妝容都花了,就這樣嫁過去,舉人老爺還指責起我的不是喲。天啊,你們還不給她補妝,小姑奶奶,你就消停消停,快別哭了!」趙媒婆哭天喊地中,也還曉得指使人給新娘補妝。
趙媒婆這樣一說,秋槐更覺心頭異常委屈,那淚珠子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劈天蓋地地落下來,砸地這擠在西廂房裡的人個個頭暈。哎喲,這丫頭都哭成這幅德性了,還咋地補妝,看來只有將這洗臉洗乾淨了,重新化妝才成啊!
只不過說了這丫頭兩句,如今她還蹬鼻子上臉了,方氏這會兒氣得七竅生煙。瞧了瞧這屋子裡的一大堆三姑六婆的,皺著眉頭說道:「你們先出去打水吧,我跟我家閨女說些體己話。」
主人家吩咐了,大夥兒只有照做,趙媒婆臨走時還不忘警告方氏,「妹子,你可要精心點兒,這花轎很快就來了,可別耽誤了吉時,否則你我都是擔待不了的。」
方氏這會兒點頭如搗蒜,自然生不出反駁的話。她這會兒把人都攆到外面去了,就是要給秋槐說些不便與外人聽的話。「好好好,趙媒婆,我曉得,自然不會耽擱吉時。」
眾人退出西廂房之後,方氏瞧著這會兒還哭得稀里嘩啦的秋槐,心頭若說不酸澀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是自個兒身上落下的一塊肉。只是這塊肉相比之另外一塊,那可就有了雲泥之別了。方氏吸了一口氣,挨著秋槐坐下。「阿槐,你就聽娘一句勸,這男人皮囊好看的那靠不住,其實年紀大點兒也沒啥的不好,年紀大點兒就更曉得疼人。你從小就討人喜歡,嫁過去之後舉人老爺肯定不會虧待你的。這舉人老爺看中你,這也是你的福分,平常人家的姑娘想要這種福分也要不到呢!」
秋槐哭得稀里嘩啦,將方氏的話聽了大半去,只是那眼裡頭的淚水仍舊沒有止住。「娘,我不想嫁,我以後就留在家裡頭,砍柴挑水做飯洗衣我都干,只是你別讓我嫁給一個駝背,我不要嫁……」她如今正值妙齡,卻要嫁給一個風燭殘年的駝背,一向心高氣傲的秋槐哪裡受得了?這會兒秋槐哭得更大聲了,索性放開了喉嚨大聲哭泣,很快那一張小臉上佈滿了淚痕,那臉上花花綠綠黏糊糊的,看起來讓人忍不住皺眉。
瞧著秋槐這副德性,方氏卻忍不住炸毛了。「不要嫁?你想都別想!如今這八字合了、聘禮收了,你這臨門一腳說不嫁了,你不嫁……老娘給你拚命!」方氏湊到前來,伸手揪住秋槐的衣襟,拚命的推搡起來。「你當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辦家家,好玩的麼?且不說要退親那舉人老爺同意,就算人家同意,咱們家裡頭窮成這副德性哪兒還錢退還聘禮?今兒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門外守著的許南雲聽見這屋子裡頭的動靜,心頭不由得往下一沉,一個箭步從屋外衝過進來。見方氏雙目赤紅揪著穿著喜服的秋槐猛搖,可憐大女兒被方氏搖得兩眼翻白、拚命地咳嗽起來。許南雲眉頭一皺,趕緊過來捉了方氏的雙手,沉聲道:「有話好好說,閨女今兒是要出嫁的,你咋這樣推推搡搡的,讓她咋嫁人?」
方氏聽了許南雲的話,終於找回了一點兒理智,很快鬆了手。但見秋槐臉上花花綠綠,噁心至極,方氏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我的姑奶奶,你就別瞎折騰了。趕緊梳妝打扮了上花轎,你這樣折騰只會害了你自個兒!」
許南雲見這會兒秋槐給她搖得臉色發白、驚魂不定的,心裡一慟,可是轉念想到小兒子秋楊,也只有忍心了。許南雲張了張嘴,低沉的話語如灰沉沉的風,「秋槐,你就聽你娘的勸,這花轎快到了,趕緊梳妝了上花轎。舉人老爺咱們誰也得罪不起,咱們這臨門一腳讓他吃癟、丟了面子,他能饒過咱們麼?」勸慰的話語裡頭竟帶著懇求的意味。
原先以為娘被豬油蒙了心,叫她嫁給一個四十來歲的駝背!可是秋槐萬萬沒想到,爹跟娘也是一個鼻孔出氣的。原來還指著爹能夠護著自己,可是如今自己的計劃落空,這嫁人做妾之事成了板上釘釘,秋槐大受打擊,頓時面如死灰。
秋槐將所有的悲傷悉數吞嚥進肚,再抬起眼眸來時,那眸中竟盛著無比陌生森然的冷光,那花花綠綠的臉上表情異常冰冷。這樣的秋槐,許南雲跟方氏皆沒有瞧見過,兩人忍不住心頭打了個顫,這娃這是要做啥?!
秋槐瞧著自個兒的爹娘,氣從鼻孔裡冒出來,冷哼道:「好,你們讓我嫁,我嫁!父母生養之恩,秋槐已用這身軀還了。今日一嫁,我許秋槐與你們二人再無瓜葛,彼此互不相欠!」
事到如今,她已經將自個兒爹娘的嘴臉看的清清楚楚!虎毒不食子,自個兒爹娘卻是連她這個親生女兒都要坑害,簡直是絕情絕義、喪心病狂到了極點。今日之辱,她無從抗拒,只能打碎銀牙硬往肚子裡咽!欠他們的,今日還了個乾淨;從此以後,彼此之間斷絕關係、兩不相欠。再相見時,便是如同仇人!
許南雲跟方氏兩人聽著秋槐這陰森森的語氣,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兩人呆呆瞧著秋槐,一時半刻竟然忘了說話。
秋槐嗤嗤笑著瞧著他倆,冷聲道:「不是要打水給我重新化妝麼,快點兒,我給不想耽誤了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