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齊氏對於兒女指腹為婚這件事最終達成了緩一緩的一致意見。
齊氏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必多留,趁著這天色,與韓氏一家人告了別,便駕著牛車慢噠噠往鄰村海棠村去了。
晚上用過了晚飯,韓氏就將秋月喚到西廂房裡問話,秋松秋林幾個被留在堂屋裡頭。
秋月心頭打著鼓,娘單獨喚她過來,定是為了齊嬸兒所說的那件事。秋月平日裡風風火火的性子,可遇到這茬事兒她就跟所有少女一般安分了下來。侷促不安地坐在床榻前,眼睛都不敢往韓氏那兒瞟去,神情舉止裡頭藏著欲說還休的嬌羞。
韓氏也沒跟秋月繞彎子啥的,坐在秋月旁邊,直接問道:「當年娘懷身子的時候,你齊嬸子也懷著身子。那時我娘與你齊嬸子感情良好,見兩人懷孕的時間差不了多少,也就約定倘若生下來的孩子是一男一女,等他們長大了便讓他兩人成親。你齊嬸子今兒個過來,是專程為了這件事的。而那兩個孩子就是你跟你齊嬸兒家的阿成哥哥。阿月,這件事我並沒有冒然答應你齊嬸兒,我如今想問問你的意見。」
秋月臉紅脖子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少女在面對婚嫁之事特有的侷促不安湧上心頭。她低垂著腦袋,說不出一句話來。
韓氏瞧出了秋月的心思,安慰道:「你不必害羞,這本是人之常情之事。她家阿成打小就是個聰明伶俐又招人喜歡的。只是你那時年紀小,沒啥的印象。如今他正忙著準備童生試。聽你齊嬸兒的話,看來是成竹在胸啊!」
秋月吸了吸鼻子,這才道:「娘,那個男孩子我都沒見過哩!還有這是不是太快了,女兒如今才十三歲,就談婚論嫁……」談婚論嫁,好遙遠的事情,一時之間,秋月有些茫然無措。
韓氏搖了搖頭,「你齊嬸兒生養的娃哪兒有差的?再說你可不小了。就是在你這個年紀出嫁的也大有人在。而且你齊嬸子說你們兩個只是先定親,等年紀大些了再成親也不遲。你齊嬸子是個好相與的婆婆,定不會讓你吃虧的。我合計著這樁婚事可以,只是不曉得你自個兒藏了個啥心思。」
秋月嚥了口口水沫子,稍楞了楞,「可是……這一切太倉促了,再說那人生得是歪瓜還是裂棗我都不從得知。就這樣稀里糊塗跟別人定親,是不是草率些了?」總而言之,秋月還是對這指腹為婚之事心頭有牴觸。
「呃……這樣吧,阿成不是要參加童生試麼,你大舅家的兩個表哥也是要參加的。到時候讓他們留心點兒,也就成了!」韓氏笑的一臉柔和,「嗯,就這麼辦。不過你齊嬸兒夫婦都生得眉清目秀的,生下來的孩子相比也差不到哪兒去!」
這件事就這樣被韓氏板上釘釘了下來。
秋月卻覺得有幾分糟心,為了這指腹為婚的事兒,她可沒少被小妹給看笑話。每每瞧著小妹那眼神曖昧的模樣,秋月只覺得頭皮發麻。
洛家村的頭雪在除夕這天飄了下來,刺骨的寒風夾雜著細如鹽的雪花,叫人冷的牙齒打顫。秋林格外怕冷,瞧見這天氣就直想一整天窩在家裡不出門。
只是今天是除夕節,一家上下是要在一起守歲的。秋林又從墊了凳子從櫃子裡取了件背心加在裡頭,這才覺得暖和了些。
這除夕是家人團圓的佳節,農家人對這節日尤為重視。韓氏一大清早就在操辦著飯菜了。早飯也就隨便湊合了吃。吃過飯之後,韓氏就忙活著整飭午飯要用的食材了。這些食材都是前幾天姐弟幾個趕集時候買回來的。有蘑菇、粉條、麵粉,雞鴨魚肉的樣樣不少,還有些做菜用的作料。她家裡如今也沒個菜園子,時令的菜也得去鎮上買來吃。這林林總總加起來,大概花了一兩銀子。
秋林可是個吃貨,早早地就守在灶屋門邊,瞅著灶屋裡忙活的兩人發呆了。想著待會兒的美味佳餚,秋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韓氏像是在秋林肚子裡走一遭似的,小女兒那點兒花花腸子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將切好的香腸塞了塊到秋林嘴巴子裡,打趣道:「就饞吧你,跟只小饞貓似的。」
秋月瞥了眼趴在秋林跟前哈喇子快滴到地上去的阿黃,捂著嘴巴子笑開:「哎喲,你們兩個,一個饞狗一個饞貓,倒是絕配啊!」
秋林臉一黑,辣味嗆到了喉管,她摸著起伏不定的胸口沒完沒了地咳起來。
夏炎亦是眼前一黑,他嫌惡地瞧了瞧眼前這臉紅脖子粗欲爭辯的女娃,心頭也不順氣。搖了搖尾巴,站起了身子,往堂屋去了。
秋月笑得更加開懷了,「哈哈,連阿黃都嫌棄你呢,你這輩子可是嫁不出去了!」
秋林滿頭黑線,自家妹妹嫁不出去,她當姐姐的就這麼開心,她算是哪門子姐姐啊?秋林覺得自己有點衰,自個兒不過是貪個嘴啥的,結果不僅被辣子嗆到,還讓大姐詛咒她嫁不出去,哎!
韓氏點了點笑彎腰的秋月的腦袋,嗔怪道:「哎,你這嘴就說不出啥的好話來,哪兒詛咒自家妹妹嫁不出去的姐姐?」
秋月赧顏地衝著秋林吐了吐舌頭,不再笑話她了。秋林又從盤子裡摸了塊香腸,箭一般從灶屋裡衝出去了。秋月瞧得瞠目結舌,良久才反應過來,「娘,你瞧阿林,都快跟阿黃為伍了!瞧她把阿黃寶貝的,悄悄話啥的也不比我這姐姐說,卻津津有味地對阿黃說。哎……」
韓氏側過腦袋去,果不其然瞧著四兒將摸來的香腸塞到阿黃的嘴巴裡面。阿黃扒拉兩口,便咽進肚子裡了。韓氏倒覺得沒啥,笑笑:「阿黃救過她的命,你小妹感念於心,對它好也是人之常情嘛。你也就別跟她一般見識了。」
今天可是大團圓,韓家飯菜整飭地很是豐盛。直將一張八仙桌壘了兩層高。秋林在來這之後還是頭一次瞧見這麼豐盛的飯菜的,瞧得眼前一亮。
細數過去,有紅燒雞腿、紅燒兔肉、糖醋草魚、香腸、醋溜白菜、酸蘿蔔鴨、梅菜扣肉、小雞燉蘑菇、醬魚腥草。這琳琅滿目的,可都是華麗麗的肉啊!
秋林眼冒紅心,瞧得食指大動,要不是家裡的人還沒坐齊,她早就伸筷子了。
秋月瞧著秋林的眼一會兒瞅瞅紅燒兔肉,一會兒瞅瞅香腸,一會兒又瞧瞧酸蘿蔔鴨的,不免好笑道:「小妹,你這樣子就像三天三夜沒吃飯!」
秋林縮回眼神,瞧著秋月一臉調笑的模樣,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臉蛋兒,傻傻問道:「有這麼明顯麼?」這也不能怪她的好不好!她來洛水村已經好幾個月了,很多時候都是玉米糊糊下紅燒洋芋的,要不容易瞧見自己眼前擺了這一大桌子的吃食,她咋個不眼饞?
這一頓飯,秋林又將肚子撐得圓滾滾的,才戀戀不捨放下了碗筷。
吃過午飯之後,大夥兒圍在火爐坐著。門虛掩著,一溜溜冷風從細縫鑽了進來。秋林走過去欲將門關嚴實了,冷不丁一雙手伸過來卻要阻止秋林的行為。秋林猛地抽回手,那門也就開了。
「大舅?」秋林呆呆望著來人,那屋外立著的七尺中年男子,不是她大舅又是何人?
這一路寒風冷雪的,倒是將韓冬給凍壞了。他一股腦子地鑽進屋外,抖了抖斗笠上殘留的冷雪,只覺全身冷得麻木僵硬。
韓氏擱下手裡的繡花樣子,見自家大哥這副模樣,趕緊地將自己的位置給騰了出來,讓給他坐,又忙活著去灶屋裡燒薑湯給去去寒。
「大舅子,今兒不是除夕麼,你咋的過來了?家裡的事兒忙得開?」許南山一臉疑惑地問道,除夕是團圓的節日,怎能這樣東奔西跑的?
韓冬歇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身子暖和了些,這才回道:「這不是娘惦記著你們,今個兒是除夕,娘讓我給你們送些香腸臘肉的過年,沒有這些東西可是沒有年味兒的。」
韓冬這才起身將進屋時放在門邊的背簍提過來,裡面有一隻臘豬腳、兩塊肥瘦摻半的臘、一小溜臘排骨和香腸。這些個東西沒差點兒將背簍裝的滿滿當當。
許南山瞧著這些個東西,神色變得不自然起來,趕緊地推拒道:「他大舅子,這可使不得啊,你們家人也挺多的,就是過年殺豬的那些肉還不夠自家吃的。你還是將這些東西拿回去吧!」許南山心頭浮出滿滿的感動,相比之自家那幾個哥哥弟弟的,這小芳娘家的人對他們可是真心實意的啊!這大舅子專程跑過來一趟,就是給他家送臘肉香腸的,怎能不讓人感動呢?
「今年咱們家殺得豬大些,有一百八十多斤呢!你們家也沒養個豬,哪兒來的這些個東西。大妹夫啊,你也別推辭了,就收下吧。而且,上次阿林給咱們說的那輪椅,果然是很好賣的,這一兩個月的功夫,就已經賣了二十來把輪椅,比做其他的木活兒有賺頭。說來還得謝謝阿林呢!」這些日子,他兄弟兩個一直忙活著做輪椅的事情,直到前兩天才休息下來。
這輪椅一般是給鎮上的大戶人家做的,自然也出的起價。只這一兩個月裡頭,都已經賺了十來兩銀子了呢!
許南山還真沒想到這輪椅也能賺錢,聽韓冬這樣說,早已是笑得合不攏嘴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