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最終以許南山的不鬆口而告罄,許南地滿臉愁容和不可思議,竟氣急敗壞甩門而去!
這老二家的也太不顧親情道義了吧,這點兒小忙都不肯幫!偏生自己還覺得愧疚於他!
只是許南地的氣急敗壞,秋月幾個覺得「夾著尾巴灰溜溜走了」這樣的字眼更貼合些。還當他家是泥做的人啊,真沒三分脾性?都欺負到家了,還要由著人給欺負不成?
這許南地一家,統共也有三個勞動力,只是那兩個傻兒子,根本就是指望不上。他們去田間純粹不是去搶收稻米的,而是去搗亂的。將他爹娘割好的稻穗傾倒在田間,還用腳去踩!
許南地和嚴氏瞧見之後氣得臉都綠了,但也沒閒工夫責備這兩個孩子。看來這兩孩子是指望不上了。如今正是農忙時節,要雇短工幫著搶收的話鐵定要花高價錢。嚴氏可捨不得這錢。嚴氏的主意自然而然也就打在許南山一家身上。
可是她哪裡想得到,這軟包子如今竟也漲了脾氣,懂得拒絕了!嚴氏氣得要死,這關鍵時刻掉鏈子,眼看這天兒一天天冷起來,這些稻米還不搶收的話,淋了雨可是要發霉的!
許南地跟嚴氏兩人一直忙活到太陽落了土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家。嚴氏平日裡哪裡做過這些個重活?這會兒累得腰都直不起來。「這該死的,這活計咋就這樣累人呢!偏生那些個泥人也長性格了!這都是什麼糟心事!」嚴氏愁眉苦臉,他們倆忙活了這一上午,連當門口那塊稻穀都沒有割完。還有屋後的那塊大田,從老二家勻來的三分田。
要是再這樣忙碌下去,她的腰桿都快斷掉了!
「要不咱們還是雇幾個短工,將稻穀搶收回來再說。」許南地怯怯地問著,在嚴氏面前,他總覺得自己像是矮了好一截似的。
嚴氏聞言,立馬地蹬鼻子上臉,「你家裡是地主戶還是金山銀山地吃不完,家裡有幾個錢由著你這樣揮霍!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不行,趕明兒我親自去老二家走一趟,我就不信,這老二的腰桿子果真硬了起來!」
許南地被罵,也不曉得反駁,只灰溜溜地垂下腦袋,神情一片晦暗。聽嚴氏說親自前去一趟之語,眼神星光閃了閃,抬眼瞧著嚴氏凶神惡煞模樣,最終欲言又止。
這晚,嚴氏隨便扒拉了幾口飯,便倒床就睡。一整日的重活兒讓她身體倦怠,挨著床邊兒就熟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嚴氏只感覺一陣陰涼,猛一睜眼,卻透過半掩的窗戶瞧見屋外小雨淅淅瀝瀝。下雨了!嚴氏心頭猛地一驚,一個鯉魚打滾兒,從床榻上翻坐起來。她隨手拿了衣衫套上,汲了鞋就掀草簾子到堂屋。許南地這會兒早就起床,身子靠在門上,憂心忡忡瞧著秋雨,心頭跟這雨一般,變得瓦涼瓦涼。
這些稻穀還不搶收的話,被雨水浸泡可是要發霉的,這發了霉的大米還有個啥用?
嚴氏放眼瞧去,只見這雨猶如密密麻麻的針眼淅淅瀝瀝落下,遠處的樹林子裡還囤著乳白色的霧,抬眼瞧著那灰白色的天,嚴氏的心也不停地下沉,看來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的。
這雨怎麼說下就下,真是愁死個人了!這大米可是莊家戶一年到頭的主食啊,要是這大米遭了秧,家裡的溫飽問題都會出現困難。這會子嚴氏再也不心痛那幾個錢了,趕緊地搡了搡自己的當家人,一錘定音道:「你趕緊地去村子裡找幾個短工來,我待會兒去老二家看看。」
許南地對嚴氏的話向來不敢違背,一大清早,他也沒吃早飯,繫上了斗笠披了蓑衣,再找來一雙草鞋穿上,冒著這密密麻麻的雨就往院子外去。
下雨的日子裡,秋月幾個也不能外出挖藥根啥的了,就只呆在家裡頭做些活計。秋月忙著在鍋邊轉悠,秋林坐在小板凳上往灶洞裡添柴加火。秋松推著許南山到堂屋裡來,秋禾手裡捏著個泥糰子跟阿黃嬉鬧。
「這天兒怎麼說下雨就下起雨來了,今年兒這雨可下得早呢!」許南山狐疑地望著屋外,接天連地的細雨,神色之中閃過一絲驚詫和悲憐。
一旁織著棉衣的韓氏用針輕輕撥了撥垂下來的頭髮絲兒,聲音裡也含著無奈:「是啊,這天可真是愛多變的,昨個兒還是晴天呢。也不知娘家的稻米搶收完了沒有?」
韓氏的娘家並沒有分家,家裡勞動力多,這個時候也應該差不多將田里的活計做完了。
聽到這裡,許南山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韓氏聽清了,卻只忙活著自己手裡頭的活計,不再說話。
灶屋裡,秋月舀了瓢水摻進鍋裡頭,然後又將切好的洋芋條放進鍋裡,蓋上鍋蓋,只等著水開。
秋月抬眼瞧著屋外的雨簾子,輕笑道:「這雨落得可真快,大伯家這回可是要遭殃了。」這就叫做惡人自有天報!
秋林也跟著笑起來,這大伯家的不肯僱傭短工,如今這稻米鐵定沒搶收完。要是由著這雨再泡上一兩天的,稻殼裡面的大米肯定發霉!哎,這精打細算,聰明來聰明去,卻趕不上老天兒這陰晴多變的脾氣啊!
姐妹倆都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許南山一家人剛將麵條挑到各自碗裡頭,就聽見屋外有人在喚,隔著那潺潺的雨聲,聲音顯得渺茫和虛幻。「二哥,二嫂……」
這聲音對大夥兒來說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是方氏的聲音。
這人來做什麼?秋月秋林兩人朝院子裡瞧去,只見方氏將自己裹成了個包子,蓑衣斗笠地一樣不離,提著褲管也不顧腳下是水蕩還是啥的,只管踩下去。濺得她裸露出的小腿兒一小腿兒的泥。
「哎喲,二哥二嫂你們可都在家啊,哎,這雨可下得真糟心啊……」方氏臨了門,就扯出一張笑臉來,只是那笑容裡頭難掩刻薄之象,令人難以親近。
韓氏幹幹附和著笑,「可不是,這陣子你們可忙著了。」這人在這時候上門,打得鐵定不是啥好主意!
方氏大刺刺進了屋,順手拍了拍褲管小腿兒上的泥疙瘩,「哎喲,這可不是,誰曉得這天公不作美,要下這麼場雨,我家林子下那塊田的稻穀都還沒開割呢,這不是要了我們莊戶人家的命麼?」方氏煞有介事地叫嚷著。
秋林被方氏這唱大戲地調子弄得滿頭黑線,暈,竟然在他家面前扮起小白花模樣來了,要知道她所謂的林子下的那塊田當初可是他們家的呢!
秋林掩住心頭火氣,冷冷問道:「那三嬸不去搶收莊稼,跑來咱們家磨嘰個啥勁兒?」她倒要瞧瞧這些個極品親戚究竟不要臉到哪種程度!
方氏嘿嘿笑起來,絲毫沒有聽出秋林話裡頭的諷刺。「這雨也不知咋的,說下就下,就我跟你三弟搶收,鐵定是不成的。想著二嫂和秋月秋松反正左右無事,就想讓你們幫著搶收稻穀。」方氏也不再跟他家繞彎子,乾脆開門見山。
果然是這樣!韓氏驚得冷汗連連,這些個人都把他家當做了免費勞動力啊!做活兒的時候才會想到他們家。韓氏的心像是在涼水裡浸泡過,冷得徹骨。
秋月氣得一哆嗦,這些個怎就這麼不要臉!真是氣死她了!憑什麼好處讓他們佔,虧則由他家來背!
許南山聞言,也皺起眉頭來,大哥這樣,三弟也是這樣,爹娘死後,這些可都是自己至親的親人啊!可是這些人哪裡將自己當做是他們的親人看待?需要他家的時候,好言好語;不需要的時候,一腳踢開!
許南山的臉陰沉地有幾分嚇人,半響,他才動了動嘴皮子,冷漠地拒絕道:「三弟妹,你也瞧見了,你二嫂身子不適,不適合再做這些重活,幾個孩子年紀都還小,也幫不了你啥忙的。三弟妹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還不如這會兒冒雨前去田里,說不定還能搶收些回來。」
方氏一臉驚詫地望著許南山,眼裡漫過不可思議。她萬萬沒想到,這人是直截了當地拒絕。這丫的轉性了不是?
秋月見方氏還賴著不走,氣得找掃帚將她掃出門去,「你還不走,咱們家不歡迎你,快點兒走!」這些個算是哪門子親戚,純粹就是來給她爹娘添堵的,真是氣死她了!
方氏臉色忽青忽紫,從眼裡冒出的竟是驚詫和難堪,進而演變成氣急敗壞,嘴上不饒人地扯著破鑼嗓子開罵:「你個死丫頭,我可是你長輩,你竟然拿掃帚……啊啊啊啊……」
秋月實在聽不下去,乾脆將掃帚往方氏身上戳,惹得方氏尖叫連連,最後實在招架不住,慌不擇路地奪門而去,「你們該死的,你們竟然這樣對老娘,你們會遭到天譴的……」方氏一趟子跑出了院子,她的聲音從遠處飄了過來。雖聲音有些渺茫,但是眾人依舊可以感受到她語氣之中的猙獰和不善。
秋禾對大姐豎起了大拇指,「打得好,這些人就是欠收拾,把咱們家當做他們的免費勞動力啊,我們家不會再這麼傻了!」
許南山跟韓氏面色沉重,但也並未再說甚,默默吃著已經有些泛冷的麵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