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軒初一見到惠王時還有些高興,正要問他怎麼這個時候還在宮裡,忽然見到在他身後跪著的謝貞,原本要問的話登時就說不出了。惠王向容景軒行完禮後見容景軒未讓他們起身,便仍在地上跪著。
偏謝貞不明所以的輕輕抬頭望了一眼,只一眼容景軒就發覺她眼睛紅紅的。容景軒頭幾個孩子都是男孩,所以他年輕時有些饞女兒,宜貴嬪靈醒,常命謝貞進府。後來因容景軒與謝家的關係惡化,才未宣謝貞進府。但是因為將謝貞抱在膝頭逗弄過,容景軒眼裡謝貞到底與尋常貴女不同。
於是他只溫和問道:「貞兒眼睛怎麼紅紅的,可是你表哥欺負你了?」謝貞登時急急抬頭說道:「沒有沒有,表哥待我很好,不曾負我!」不曾負我,這四個字委實有些微妙。惠王聽了心中暗道一聲苦,恨不得登時毒啞了自己這個白兔表妹。但他也知道若是他此時急著撇清自己與謝貞的干係,反而顯得更加不堪,於是縱然心裡跟吞了口黃連水似的,也只能暫且認下這件事來。
於是他只磕了個頭說道:「表妹近日因一些事有些心緒不寧,兒臣在正想了法子為她寬慰一二呢。」謝貞在旁邊聽了只含情脈脈的望著他。
近日有什麼事能令謝貞心緒不寧呢?再看到謝貞那眼神,容景軒登時便以為自己明白了:必是謝貞從哪裡聽來了宜貴嬪更屬意楊亦珍的事才心緒不寧。但惠王是更中意這個青梅竹馬的小表妹的,所以此時才來寬慰謝貞,要她放心,自己非她不娶。
未婚男女私會也能說是不文之事,只是容景軒根據謝貞的樣子,腦補的厲害,想出了二人執手相看淚眼,互道「郎心匪石,不可移也」與「妾心匪席,不可卷也」之類的戲碼。一時也不忍讓小兒女傷心,便只說了一句:「往後的日子還長,何必非急在這一時呢?」
謝貞聽到那句「往後的日子還長」登時整張小臉都羞得通紅,只低著頭不敢說話。惠王只好又磕了個頭說道:「父皇說的是,是兒臣孟浪了。」容景軒看了他半晌,覺得這事到底有違宮規,但自己這兒子自哲妃薨了之後就少見歡顏,一時也不忍太苛責他,便只說道:「那自去抄經靜心吧。」
這懲罰已是極輕的了,但惠王知道自己這帽子必是摘不脫的了,一時心中只苦笑著又磕了個頭說道:「兒臣遵旨!」
容景軒又看了他們片刻,才對謝貞溫和說道:「快回你姑母那裡吧,以後還是要謹慎些。」謝貞聽了只「恩」了一聲,待容景軒的儀仗走遠了,才站起來,邊揉著衣角邊對惠王說:「表哥。」
惠王看著謝貞緋紅的小臉一時只想撬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頭裝的究竟是什麼,過了好半晌才問道:「表妹今天怎麼來這兒了?」謝貞一時驚道:「不是表哥……」然而她看見惠王難看的臉色,登時摀住了自己的嘴。憑她怎麼愚昧,此時也知道若是將事情和盤托出必會招惹惠王厭惡,故而只慢慢順著方纔的話說道:「不是表哥讓貞兒來這等麼?」
惠王聽了疑道:「那你方才怎麼說知道我必會來?」謝貞想了想說道:「貞兒久等不見表哥,還以為表哥必不會來了。」惠王看她神色,見她遲疑就知道她並未說真話,但一時連問也不願去問,只說道:「來吧,我送你回增成殿。」增成殿正是宜貴嬪寢宮,謝貞只搖搖頭說道:「今日是皇后娘娘請我們來的,我方才是溜出來的,現在該回昭陽宮了。」
皇后!聽到這二字惠王瞳孔只劇烈收縮一下,但因與心中所猜測的相距不遠,也未驚訝很久,只忍耐了片刻復又說道:「那便送你回昭陽宮吧。」說著便帶著謝貞去了昭陽宮,只是還離著有很遠的距離時,他便對謝貞揮了揮手道:「表妹自己進去吧。」說著便回身走了。
謝貞隱約看得出惠王並不愉快,但想到容景軒那句「往後的日子還長」一時又覺無比高興,故而踏進昭陽宮的步子就格外輕快。昭陽宮裡彷彿沒有人注意到她消失了那麼久,只皇后微笑著問了一句:「貞兒更衣去了麼?」謝貞忙點了點頭,皇后便將此事揭過了。
過了幾日,惠王去往增成殿看宜貴嬪時,便見宜貴嬪直如火燒眉毛般的對他說:「你是怎麼回事?這樣大的人了,半點不用腦子麼?我為了讓你娶得楊亦珍不知費了多少心力,你倒好,來一出宮中私會!謝貞那傻丫頭有哪點子好的?即便你再想娶她,等你榮登大寶之後再娶很遲麼!現在倒好,你父皇已經準備送雁去謝府了!」
惠王娶正妃,合該遵從三書六禮,在英朝,三書六禮中的第一個禮法就是納采,男方要送一對大雁去女方家中。當然,皇家送去的自然不只是雁,還有無數奇珍異寶。
惠王只端著一盞浮梁茶慢慢喝著,半晌才回道:「兒子是被皇后算計了。」宜貴嬪聽了直往後倒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果然是她。」過了一會才問道:「你待要如何?當真開罪鎮冀節度使,娶謝貞那傻丫頭不成?」
說起嫁娶來,惠王腦子兀的想起另一個人來:妖嬈的舞姿,嫵媚的姿容與蛇蠍般的心腸……然而他只輕輕搖了搖頭,將那人從腦海中趕了出去。好一會才說道:「若真娶了謝貞,兒臣此生與皇位就再無望了。」這道理宜貴嬪何嘗不明白,一時只頹喪坐在座椅上。
宜貴嬪平日裡從不肯讓人,縱然心中其實很苦,但仍打扮的極是容光煥發,將許多年輕妃子都壓了下去。此時在自己最親近的兒子身邊無需遮掩,眼看著竟老態畢現,看起來比自己實際年齡還要大上許多。惠王望著自己彷彿一時蒼老了許多的母親,慢慢開口問道:「兒子自是有辦法的,只是略狠了些,母親捨得麼?」
素日裡無關乎重大利益時,宜貴嬪還是很疼愛謝貞這個侄女的,然而她此時聽了這話,只打了個寒噤,復又說道:「形勢比人強,都被逼到這份上了,還說什麼狠不狠呢?沒有旁的比我兒的前程還重要了。」
惠王聽了,只走到宜貴嬪身前跪下,伏在她膝頭說道:「母親暫且忍這一回,終有一日,兒子要把原本就屬於咱們的東西給奪回來!」宜貴嬪聽了也未做聲,只一下下地撫著惠王,惠王過了半晌,只覺得有一滴滴溫熱的液體,落在自己的耳廓、面頰,直將自己的心都打濕。
過了幾日是近日子裡難得的晴好天,一時間宮裡不少宮人只忙著將冬衣冬被拿出來曬,而昶貴姬所住的晏暱殿中,昶貴姬幾位貼身宮人只牢牢把守著晏暱殿偏殿。遇了太監來送份例一類,也只說昶貴姬在歇午晌,不宜進去打擾。
殿內惠王正坐在床邊穿著靴子,忽一雙雪白豐腴的手臂從帳內伸出來,只摟住惠王的腰:「狠心的冤家,才來就走,當我是你什麼!」惠王只朝外頭望了望,略敷衍道:「時候不早了,萬一父皇來找你呢。」
昶貴姬聽了赤|裸著身子朝窗外望了望笑道:「這時辰你父皇必在蘭林殿陪和昭儀呢,怕什麼?不是有替身在御花園裡頭呆著麼?」惠王辯道:「那只是身替,聲音並不像,一開口仍得露餡,快鬆手吧,我該快些回去了。」
昶貴姬聽了只譏諷的「呦」了兩聲:「要納正妃的人了,到底不同些呀!」惠王未再辯駁,只輕輕掰開她的手臂,回身朝昶貴姬臉上輕輕拍了兩下:「聽話,嗯?」
說著便起身走了,惠王因不習慣昶貴姬的身邊人伺候他穿戴,所以這次是自己穿的衣服,大約因著不常自己穿戴,所以穿的不好,這時正有一角帕子從腰間露出來。
昶貴姬以為正是自己送給惠王的,正要提醒他,忽見惠王走了幾步後,那帕子一時竟直接落到地下來了。一聲「哎!」還沒出口,惠王便從窗台上躍出去,走入繁花掩映之處了。
昶貴姬只得撐著酸疼的身子下床去拾那帕子,只是才將那帕子拿到手裡,昶貴姬面上甜蜜的笑便不見了——那不是她繡親的帕子。她將那帕子展開來看,正是一個美人風箏落到一棵椴樹上的圖案,那美人風箏上還牽著風箏線,那風箏線延伸到帕子右下角去了,正連著一個「貞」字。
貞,謝貞。
昶貴姬的貼身宮女過了許久都未聽見她傳喚,便順著牆根溜進去看她怎樣,一進去便聽見絲帛撕裂之聲不絕於耳。抬頭一看只嚇了一跳,昶貴姬正面目猙獰、手口並用的撕著一塊帕子,那帕子已被撕得四分五裂了,正散落一地。那宮女唬了一跳,只嚇得直跪在地上說:「主子仔細身子啊!」
昶貴姬只尖叫了一聲:「讓她死!」聲音中正有著無窮的怨毒,即便是昶貴姬的貼身人,此時也被這怨毒嚇的抖了一下。
另一廂蘭林殿中林黛黛近日子倒是過的不錯,從內府局忽然不忙,將昭儀的吉服製出來,且給她行了極隆重的冊封儀來看,皇后對她做的這事還挺滿意。容景軒賜的那塊冰種翡翠,才被她拿到手,便送去宮中工匠手裡,命製成三塊大小不同的玉珮。
制好之後送來時,林黛黛當夜裡便親手繫在容景軒頸上了。容景軒見那玉珮一時還未察覺,過了半晌才說:「這是朕賞你那塊?」他見林黛黛十分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過了半晌都未說話,林黛黛覺得奇怪,只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窩問道:「陛下怎麼了?」
容景軒才答道:「眼見著無價之寶被你弄成有價之寶,心裡佩服的很罷了。」林黛黛覺出這不是好話,也不理他,只又從自己的貼身處取出與容景軒的那塊相似的玉牌說道:「嗯,黛黛向來善於創造價值。」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今天陪同學逛街,那妹子在糾結兩條褲子……所以回來很晚,更新耽誤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