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見了面色鐵青問道:「睦元堂那邊現在如何了?」蔻秋答道:「奴婢只命睦元堂的侍衛看守好了,不放一個人出去,旁的還得請請娘娘裁奪。()」皇后點點頭:「是該這樣做,本宮便親去看看!」說著便帶著自己一行宮女,又召了太醫與法師一同去睦元堂了。
偏皇后怒氣勃發的出去了,耗了一些時辰又無可奈何的回來了。正賴在昭陽宮的林黛黛覺得納罕,忙讓竹華出去打聽消息。過了一會竹華也目瞪口呆的回來了:「小主猜怎麼著?雖查到了那些髒東西,可誰放的竟沒找出來!」林黛黛聽了也極驚詫:「查這個有什麼難的呢?」「是不難,皇后娘娘查出幾個可疑的來,準備送到慎刑司裡審一審。可嫻嬪主子太仁厚了,說生死有命,是自己身子骨不中用的緣故,與這些腌臢物件無關。既無關,要害就隨她害去,也不必再審,枉傷了無辜性命!」
林黛黛還未見過如此灑脫之人,一時沉沉歎道:「嫻嬪當真仁厚,她底下的奴才跟了她算是有福了,只是這樣不合時宜的仁厚,卻未必能保住她的性命!」竹華點點頭說道:「誰說不是呢。」
不多時皇后又去了養心殿,將在睦元堂也查出髒東西,偏嫻嬪不讓審一事告訴了容景軒。容景軒聽了震怒異常,只是聽說嫻嬪不讓審也是無可奈何:「嫻嬪就是這樣的孤拐性子,朕平日裡就拿她這性子沒辦法,如今在孕中更是無法,辛苦皇后再想想旁的法子。」說著安撫的拍了拍皇后的手背。
幾日過去,這些日子裡憑皇后怎麼好說歹說,斷不會傷及宮女性命,等出了慎刑司受了委屈的必會好好安撫等話說了恐有一籮筐。嫻嬪仍是不允,說多了嫻嬪只推說腹痛,接著便躺下了。皇后仍是無法,林黛黛的身子倒是漸漸好了起來,遂初堂也收拾好了,預備著不日便回到遂初堂去。
臨去前特來向皇后辭行,林黛黛叩首向皇后謝道:「娘娘不嫌棄嬪妾病體殘軀,還特將嬪妾接來昭陽宮安置,如此大恩大德,嬪妾感激不盡!」皇后心想不正是你賴過來的麼,嘴上卻仍客氣著:「睦美人也太老實了些,做法事時人來往既多,又是煙熏火燎。睦美人尚在病中如何受的呢?如今見美人身子可像是大好了!」林黛黛感激的點了點頭,又再磕了一次頭,說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娘娘如此愛惜嬪妾,嬪妾心中感激不盡,從此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第二日皇后又去了睦元堂,這些日子睦元堂只許旁人進去,不許睦元堂自己的宮人出來,皇后為了查處厭勝一事,已成了睦元堂的常客,奇的是這次林黛黛也在睦元堂看望嫻嬪。皇后一見林黛黛便笑道:「睦美人也來了麼。」林黛黛忙慇勤道:「嬪妾之前身子不適,也未怎麼看過嫻嬪姐姐,今日身子既好了,必是要來看姐姐的。」
說著又對竹華說道:「快將東西呈上來。」竹華聽了忙端了一個匣子呈了上來,不過動作略慢了些,便挨了林黛黛一下,竹華面上也未露出什麼委屈神色,只緊緊繃著。
皇后看了略皺一皺眉頭還未出聲,方纔還略帶著幾分笑的嫻嬪便說話了:「她們也辛苦,妹妹何必如此疾言厲色?」林黛黛彷彿未聽出嫻嬪語氣中的不滿,仍笑說:「姐姐寬厚,可不知道奴才們就是這樣憊懶的東西呀!你看,打了她,不就勤快多了麼?我看姐姐對自己下邊的奴才,也太客氣了。這都是些蹬鼻子上臉的玩意兒啊!」說著又笑嘻嘻的用手中的團扇扇柄一下下的點著竹華的頭,看起來只把竹華當個玩意兒在使,並不拿她當人。
竹華當著一屋的人,也只麻木的受著。林黛黛發現屋中忽然沒有一個人搭理她,便自己訕笑著說道:「竹華,將匣子打開,給嫻嬪姐姐看看。」竹華忙動作極速的將匣子打開,原來那正是一匣子珍珠。
「珍珠好,珍珠可以鎮心、安魂,前日子皇上、太后聽說我身子不適,都特命賞了好多來!我一個人怎麼用得完呢?索性帶來也給姐姐一些!」結果眾人朝那匣子中一看,險些都要笑出來,那些珍珠大小不一,形狀也並不渾圓,甚至還有一些光芒黯淡。在這宮裡不過是極次的物件罷了,甚至比不上皇上特賞給嫻嬪用來安胎的定神不夜珠的一個零頭,也值得她來獻寶。
嫻嬪此時對林黛黛已極是厭煩,翻了個身便又臥下了:「睦美人還請帶著這匣子珍珠回去吧,太醫說我該多休息,不宜勞神。還請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身子實在不適,不宜招待娘娘了。另外,將臣妾身邊人送進慎刑司一事,也不必再提了。」皇后氣得直要噎住,嫻嬪之前也態度堅決,但像這次不給自己體面的,還是第一次。但見嫻嬪懷著龍胎,時不時見紅,看著嫻嬪腹中孩子的份上,皇后只好暫忍了這一次。
嫻嬪是主子,可以開罪皇后,睦元堂的宮人們卻不敢,一時除了嫻嬪身邊的翠翹,都出來送皇后與林黛黛了。到了外間林黛黛口中還在不乾不淨:「同為後宮姐妹,嫻嬪姐姐僅為了幾個奴才就不給妹妹體面,連這麼好的珍珠也不要了。」說著又回身打了竹華幾下,又衝著皇后抱怨:「娘娘,掖庭局都是些看碟下菜的玩意兒!嬪妾那裡的司棋死了好些天了,還不見他們再送個使喚的人來,娘娘好歹催一催呀!」
皇后再好的脾氣此時也忍不住了:「催一催?司棋送去淨樂堂時,淨樂堂的宮人們見司棋身上全是針眼兒!即便你遂初堂有潑天的富貴,誰又敢去!」林黛黛還在辯:「這樣給嬪妾下草人的東西,嬪妾不過用針紮了扎她,實在打死也不為過呀!」
皇后氣得倒要笑了:「用針扎一扎她?事先你並不知道是她下的草人吧?只因自己身子不爽就要看著宮人們哭嚎,亂用私刑,你這樣的也配做宮嬪麼?」說著一使顏色,薊春將竹華的袖子一撩開,但見竹華手臂上俱是黑黑紫紫,沒有一塊好肉。
林黛黛見了忙跪下身去,但仍在強自狡辯:「嬪妾說過了!這些奴才就是像狗一樣,不打是聽不懂人話的!」皇后一時氣的無語,嫻嬪身邊另有一個紅綃,是個最愛打抱不平且口齒伶俐的,當下便出來說道:「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兒!怪不得美人主子這樣知道我們這些奴才的秉性呢!也怪不得司棋要給美人下咒!」這是在暗嘲林黛黛宮女出身一事。
這真是林黛黛心頭至痛,一時氣得亂戰,不一會又冷笑一聲:「是,我待司棋不好,所以司棋叛我咒我。可你們嫻嬪主子待你們倒是好呀!從睦元堂搜出的東西,不知是我那的幾倍呢?下賤東西!我呸!」
睦元堂的宮人一聽這話,臉上俱是火辣辣的,雖不是自己做下的醜事,卻彷彿也被扇了幾個耳光似的。皇后見了林黛黛如此不遜,也不屑和她辯,只說到:「美人林氏,德行不足……」
話正說到一半,她留在昭陽宮裡的蔻秋匆匆忙忙的跑進來了,一進來便跌跌撞撞的跪下說道:「奴婢無能!」皇后急問道:「怎麼了?」蔻秋哆哆嗦嗦的說道:「方纔發現,發現司棋的妹妹死了!」
皇后驚得倒退兩步:「不是讓你們看管好她,不要讓外頭的人知道嗎?」蔻秋哭訴道:「奴婢們是看管好了她,可是昨天她不知鬧什麼鬼,偷偷跑去秦充容的惜顏殿去了。奴婢一發現就趕忙將她逮了回來,結果今日發現,今日就發現……」說著彷彿怕的哭似的:「她跳井了!」
皇后面色一下變得慘白:「這不可能啊!這些日子她天天求本宮保她性命,分明半點死志也無啊!怎麼又會跳井?」
說著也顧不得收拾林黛黛,轉身便準備回昭陽宮去處置此事,林黛黛也忙起身跟在皇后身後。正欲走出去了,睦元堂一個宮女忽然衝到她們前頭,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她們面前,又下了大力氣磕了幾個響頭,三個響頭磕完,額頭上已沁出血來。見此皇后與林黛黛都鬆了一口氣——今天這場戲,到底沒有白做。
那宮女望著皇后,定定的說道:「奴婢是嫻嬪主子身邊的金瑤,奴婢有事要稟與皇后娘娘。」紅綃見此情景,便知所為何事了,不由怒道:「金瑤!你與我們同是小主的陪嫁侍女!」陪嫁侍女向來是後宮主子心中最值得信賴的心腹的。
金瑤淒慘笑道:「不錯,奴婢正是主子的陪嫁侍女。奴婢是主子家中的家生奴才,奴婢上頭有三個姐姐,下頭只有一個弟弟。弟弟從小被父母驕縱長大,所以雖然是奴才秧子,卻仗著林家的威風,與我在宮裡當差的體面作威作福。前些日子犯下大罪,強|奸了一個少女,那女孩家隔日便懸樑了。」說著金瑤便泣不成聲:「府尹便判奴婢弟弟死罪,奴婢知道自己弟弟犯下的罪當斬!可是架不住奴婢父母在奴婢面前磕頭,求我救弟弟一命,便去求了主子。主子說奴婢弟弟罪無可赦,斷不會出手救他!奴婢想不到旁的法子,便躲在御花園的偏僻角落哭,卻被秦充容看見了。秦充容說可以救奴婢弟弟一命,只要奴婢幫她做一點小事……」
後面的話她並未再說,可是大家都清楚了,睦元堂外間久久沒有聲息,好一會皇后才開口說道:「那麼你便隨本宮去養心殿,在皇上面前再將這事說一遍吧。」金瑤點點頭,又磕了一個頭說道:「奴婢知道自己背主負恩,罪該萬死。也知道弟弟按律當斬,但奴婢父母當真是不知情的,只求娘娘開恩,饒恕奴婢父母的性命,不要被秦充容害了去!」說著又如搗蒜一般向皇后磕頭。
皇后看了金瑤一眼,重重歎了一聲:「這事由不得本宮做主,要看皇上的旨意。但你父母若當真不知情,本宮倒願一試。」又轉臉對著其他宮人狠厲說道:「好好伺候你們主子,不要讓她知道,倒驚了她的胎!再有人敢作亂犯上,本宮必了結她九族的性命!」說著,便帶著金瑤去了養心殿。
林黛黛自是不宜去的,只又和竹華一齊回了遂初堂,回去時又看了看竹華的手臂:「快把這些炭灰、畫眉黛給洗了!看著怪噁心的!」竹華一撇嘴:「小主好沒良心,不過小主演的還挺好的,放在外頭,必是個角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