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見李啟綱和李慕白,李藥卻是臉色一震,忙忙站起身來。自家中慘變開始,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親人。她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大伯,慕白哥哥!」
李慕白趕緊上前一把扶住李藥。從洛陽龍脈爆炸案開始,他多方奔走,卻一直沒能將李藥救出來。這時看見她蒼白虛弱的模樣,李慕白的眼睛都紅了,他哽咽道
「是堂哥沒用,讓你受苦了!」
聽的這話,李藥的眼淚再忍不住,如同斷線的珠子般不停的滾落下來。這番模樣看的旁邊的許義都有些心酸。雖然李藥在盤龍嶺挾持了他。但說到底也沒有真正傷害過他,反而因為他的原因讓靈樞和李藥的一干家將大部慘死。且她一個貴家少女要從遼東一路逃竄到洛陽,前有追兵,後有堵截,其中艱難險阻可想而知。
李啟綱看見李藥雖然面色憔悴,身體卻並無大礙,心中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畢竟李藥是被抓進天牢。而天牢對於普通人而言就是一個進去了就不要想出來的地方。李藥此番作為一級欽犯被抓進去,卻沒有遭到嚴刑拷打,顯然是李林甫的有意安排。
想到此,李啟綱緊繃著的臉終於稍稍鬆了點,他朝李林甫道
「李大人對小侄的照顧,下官必當銘記於心。」
李林甫苦笑一聲,赫然道
「寧豐兄何必如此客氣,你我相識多年。令弟李啟銘更是如我親弟一般,前番慘變我雖不能為他討回公道,但這些小事是一定要給他做到的!」
這話說的太假,連旁聽的許義和磨延綴立都不信。李啟綱也只是一笑,再沒有言語。而李藥在李慕白的安慰下情緒也漸漸平復下來。她注意到對面坐著的許義,不由驚道
「你是許義,你還活著?」
這話問的實在太沒有禮貌了。許義哭笑不得,只得道
「托小姐洪福,在下到現在還算是四體康健。」
李藥愕然的看著許義。她是親眼看見靈樞給許義施展木偶針,而解藥靈樞在臨死前將方交給了她。並且囑咐一定要被救出去後才能交到許義手上。結果她在牢裡呆了半個多月,都沒有聽到許義的消息。還以為許義早就死在外面,沒有想到剛剛從天牢出來就看見許義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堂妹,前番發生的事情都是誤會。為了救你,許公子前後奔走,也出了很大的力。」李慕白在旁道。
許義明白李慕白的意思,歎一口氣,上前道
「藥姑娘,以前的事情既然都過去了,你也不要悲傷。往後若是有用得著我許義的地方,儘管開口,我與你堂兄李慕白乃是至交。李藥姑娘千萬不要避諱才是。」
李藥慘然一笑。對許義她並沒有多大恨意。反是她們挾持許義,逼死紫荊,將許義小青扔在山洞之中,心中頗為歉疚。
而聽的這話,李慕白大為感動。李啟綱亦是神色微驚,眼神也柔和下來。在他對皇帝立了十五天的軍令狀情況下,許義還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他真是重義之人。而這種人,正是所有人都願意結交的。
「還是先讓藥姑娘坐下吧,她剛剛從牢裡面出來,不宜久站!」
磨延綴立在一旁道。他這是第二次見到李藥。上次見到李藥時她被唐幫追殺,看不清面容,旋即又被陳玄禮帶走。這番再見,李藥雖然面無血色,不過久不見陽光而蒼白的臉兒反而更惹人憐惜。
李慕白趕緊扶李藥坐下,給她介紹道
「堂妹,這位就是回紇大汗磨延綴立,正是他殺了花無百日紅,給你師父報了大仇。」
李藥神色一驚,驚詫的望向磨延綴立。兩眼都流出深深的感激光芒。濃濃的謝意讓磨延綴立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道
「其實這事不是我一人功勞,小娘也出了很大的力,還差點死在敵人手上。」
「小娘?」李藥微驚道。她偏轉頭有些古怪的望向許義。
許義真想掐死磨延綴立。此時只得站起身,沒好氣道
「藥姑娘不要聽他瞎說,花無百日紅乃是襖教妖孽,人人得而誅之。我們也只是順便出手而已。」
許義說的是實話,在李藥聽來卻全然是謙虛。想到自己原本還挾持許義,害死紫荊。許義反還以怨報德。眼中一熱,竟又流出淚來。看許義時除了感激又多了一分歉疚之情。
「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
許義一笑,他強忍住沒讓自己說出以身相許的話來。現在李藥剛剛從天牢裡面出來,身上還有滅門之仇,不是開玩笑的好時機。
李林甫哈哈笑道
「大家能夠冰釋前嫌,實在是好事。畢竟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再討論也沒了什麼意義。我們大家先坐下吧!」
眾人均是一笑,只有李啟綱面色肅靜,並無反應。
說話間,李林甫府上的侍女們給眾人上的茶來。這些丫鬟雖非絕色,但形容間自有一段氣質,令人賞心悅目。李林甫舉起茶杯,慢慢的吞了一口,對李啟綱笑道
「寧豐兄,當年一怒,你舉家遷往江南,可有十多年不曾到長安了,且嘗嘗這牡丹花茶,還和當年一個味道否?」
李啟綱舉起茶杯,嘗了一口,道
「茶是好茶,此時下官多年未曾喝過牡丹花茶,早忘了當年的味道了。」
李林甫有些意外,道
「長安一別後,每年三月我都是記得給寧豐兄將牡丹花茶寄去,寧豐兄難道竟沒收到?」
「大人是當朝丞相,賜給下官花茶,下官豈敢亂用,都是封存而已。」李啟綱淡淡道。
果然,李林甫歎了口氣,道
「寧豐兄仍是耿耿於懷嗎?」
李啟綱淡淡一笑,道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下官對大人從無任何微言,正如大人剛才所說,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討論也沒了意義。」
李林甫無奈的歎口氣,半晌方道
「若不是為了令弟之事,怕是寧豐兄再不會上我府上來罷。」
李啟綱沉默不語。
李林甫只得再歎口氣,他對李啟綱道
「令侄在天牢中,雖有我的吩咐。但實質性的事情都是裴勇俊在打理,他是故人之子。今日寧豐兄或可見上一見!」
「故人之子?」李啟綱皺了皺眉。且不論他已經離開長安多年,就算當年他在長安時,也是以不合時宜聞名。與朝中諸人關係很不融洽,因此一時間竟想不起在長安還有何故人。
看出李啟綱的疑惑,李林甫解釋道
「他是裴東來的兒子,李藥在天牢中,並未受苦,安全一應也由他負責。」
說罷他向後招了招手,一個面色青白的青年從後面走出來,正是許義和磨延綴立見過的裴勇俊。他面色冷峻,微紅的眼睛仍然是有些詭異。他對著許義和磨延綴立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後方對李啟綱行禮道
「下官大理少卿裴勇俊見過刺史大人!」
李啟綱細細的打量了裴勇俊番,很有些愕然。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道
「想不到裴東來的兒子居然到了李大人手下。裴東來一輩子頑固執拗,臨了倒很出人意料。」
裴勇俊微微一笑,道
「家父在世之日,也經常提起刺史大人。臨終前還有一句話命我有機會一定要轉告給刺史大人,他說他一輩子都在和各種案子打交道。最自豪的就是從來沒有冤枉過好人。但到死的一刻才明白從始至終一直以來都錯怪了一個人。他已經死不瞑目了,希望刺史大人不要再重蹈覆轍,在臨死前方後悔不已!」
聽完裴勇俊的話,李啟綱哈哈一笑,道
「裴東來從來不是兒女情長的人,臨終居然這麼婆婆媽媽。」
裴勇俊退到一邊,淡然道
「刺史大人信與不信,勇俊只要轉達家父的囑托便罷了。」
「裴勇俊,你還年輕,路還很長。不要再像你的父親,為人利用而不自知。有些人,花一天就可以看透,有些人,花一輩子才能看透。不過看透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李啟綱忽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