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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驛院逃亡(上) 文 / 亓官

    清麗的脂粉與血腥味道混雜在一起,鹹如麝香刺激著黑暗中的欲/望。高高梳就的芭蕉髻上,飛鸞金簪不住晃搖。略略低頭的雪白側臉,在光影下更似紅暈嬌羞。如水洗一般的天青長裙,在微幽的血光裡泛出曖昧可疑的黃色凜冽。寬大的衣領捺開少許,露出裡面的脖頸纖細,半邊滑潤鎖骨。胸前曾經嬌艷的碎黃花抹胸,沾染成晚照橙明,更顯得那裹著的兩團飽滿隆起,顫忽忽地晃蕩。

    王十心中苦澀,一步步後退,身後攸然飛來一槍,如驚雷奔馬,直顧那纖長垂頸的咽喉要害。王十揮刀急撩,「噹」的一聲鐵石清響,腰刀都磕飛,倉促下只將槍尖震歪少許,堪堪擦著頸膚掠過。

    「你幹什麼?她是孫孺人!」王十回頭大吼。

    「她已經死了!」楊黯冷靜地說。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死了?」

    楊黯一時語塞,心想:我是沒有看到她怎麼死的,可是看她吊眼僵直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好人吧?

    「她只是……」王十小眼睛瞪得溜圓,兩手比劃,半天也沒找出詞來形容:「總之你不要管!我不許你再碰她。」

    「哥哥……你……」楊黯無奈搖搖頭,把這個豐滿麗屍讓給她,繼續前行。

    「她救過我,我不能忘恩負義!」王十自語喃喃,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楊黯。兩年前那次急病時,急遞鋪其它人都外出公幹。王十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默默等死。豆大的汗滴如雨滾落,高溫燒得雙矔通紅,神智頗有些不清,以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都不太記得。只知道後來聽人轉述,是孫孺人派人來叫鋪兵送信,發現他高燒不起。那小廝不敢作主,於是回去請示。孫孺人不知什麼原因,動念親自走了一趟,查知他確實發病,因此延醫診治,救了他的一條命,甚至連藥錢都算了驛院公出,沒用他自己掏錢。

    具體細節王十記不真切,可是模糊中確有個熟悉的香氛,曾在自己的床邊逗留過。天青色的輪廓,細語軟言……他那時,該是叫她為阿柯吧。

    青衣麗人削肩單薄,長頸如鶴,已經默默站在身前。王十嚅囁半晌,什麼也沒說出來。

    如果不是周邊漆黑似墨,幾片血色幽冥,單看二人相對,恍若一對熱戀中的男女,連臉蛋都是應景地染著紅暈。

    孫孺人將漂亮的瓜子小臉緩緩揚起,遽然之間,尖聲長嘯,白眼高吊,面孔扭曲。夾巷中的幾個身影似乎互相有感,同時嚎叫回應,幽深之中,回聲蕩蕩,經久不息。

    「……你……要不要緊?」王十手伸出一半,顧慮到兩人身份,無力停在半空。

    孫孺人合上小嘴,扭頭轉向他,忽然縱身撲入,軟綿綿的香風迎在懷裡,觸手冰冷,頸下的飽滿乳峰沉掂掂墜下來,形成一道雪白深溝。誘人的風景一閃即逝,盈盈腰身壓在王十身上,兩人一齊倒地。王十雙手未及合攏便從她的腰間滑向背後,兩邊手指縫間都忽然夾到硬物,摸索起來似是寸長的木楔。

    王十正思索那是何物,美艷麗人跨坐在他身上,青筋繃緊的雙手按住他的肩膀,遽然高高仰頭,露出細碎白牙,一口向他的脖頸咬下。

    「不要!不要!」王十大驚失色,汗毛立起,脖子用力扭開,緊貼著滑膩小臉,閃開那帶著香氣的口舌,連閃兩次,終於掙力將她一腳從自己的頭頂踢飛。

    兩個青衣麗人都在神識中款款走來,一個笑意盈盈,一個溫言嚅嚅,孫孺人和阿珂的形象最終重疊在一起。王十翻身而起,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阿珂!阿珂!你醒醒啊!」

    孫孺人緩慢站起,衣領大開,露出大片雪白肌膚,胸前一對乳峰飽滿柔軟,彈動不休,幾乎要掙出衣外。她雙眼向天,脖頸幾乎折到後背,以身子為軸,芭蕉髻緩緩轉動一圈後,精緻的小鼻子抽動,再次面向王十,雙手成爪,呲著白牙再次撲來。

    王十狀若瘋狂,「啊啊」叫著和她對著撲去,臨身瞬間,雙肩一縮,手腕反扣住她,撞入懷中,兩人一起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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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夾巷兩邊俱是高牆,風起自不可知處,攜著淡淡血腥。

    楊黯小心翼翼地持槍前行,走不多遠,黑暗中趔趄的七八個身影都緩緩轉向他的方向。

    好靈敏的聽覺!

    楊黯停下腳步,一個男子從黑暗中閃現而出,默默地踉蹌在甬路正中向他走來,白紗中單,灰色短褌,身上乾乾淨淨,只是動作僵硬,脖頸扭曲向下,翻著一雙白眼。要說他是個死人,楊黯實在難以相信。這不像許肆已經破肚剖腸,倒在路邊死去太久,被他們親眼所見。這人身上衣著潔淨,無非沒穿鞋而已,要說是死人,到不如說像夢遊更多一些?

    「喂!」

    沒有反應。

    方才一群活屍似的怪物進來,其實是有點被嚇到,都沒有仔細看清楚。楊黯現在回想,覺得孟衍溢的話依然是不盡不實。他存了十分小心,總擔心萬一這是個陷阱,一槍下去殺了真正的好人。

    「喂!別玩啦!錢掉了!」

    依然一步步趔趄著沒有反應。

    「你再過來我真殺人啦!我這可是真槍!」

    恐嚇果然生效。男子猶豫一下,緩慢停住。

    楊黯露出滿意笑容,腰板一鬆:「我就說嘛,被我看破了吧!那大鬍子定是有什麼私底下見不得人的勾當。他給了你們多少錢扮成這樣……」話沒說完,眼珠一凝,原來不止是這個男子,就連深巷中那幾個身影統統停住。

    身後忽然掀起女子的厲聲尖嘯,震得全身一悚,眼前男子和後面幾個幾乎同時仰頭長嚎回應。

    楊黯心中警覺大盛,耳膜的震盪還未平息,白衣男子已經猱身撲來。

    槍尖如毒蛇般刺出,點在男子的咽喉之上。楊黯輕鬆收槍,百忙中甚至有空回頭,赫然瞥見孫孺人趴在王十身上,俯頭相就,青衣背後,幾十株或深或淺的木楔插在身體各處。

    孟衍溢的沙啞嗓音在記憶中響起:「……從臉到腳插滿木屑,如同禿了毛的箭豬一般……」

    剛剛皇華廳前庭中許肆的四肢軀體如受刑一般,每隔寸許就插著木楔,有的支稜而出,有的深埋入肉……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楊黯脫口驚呼:「哥哥!」

    不及去救,眼角餘光裡有人影映入,轉頭發現,那名本該倒下的男子仍在原地趔趄。

    難道刺歪了?楊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細細觀察那活屍,咽喉處血肉模糊,陰影矇矇,應該是中過一槍的樣子。他不敢怠慢,雙手端槍,穩住馬步,前腿弓,後腿蹬,用軍中受訓的標準姿勢,又疾又快再刺出一槍。

    依然是前次所刺位置,金屬冷光驟然掩逝大半,手中勁力一滯,然後豁然,槍尖進去足有四寸有餘,正卡在槍頭菱脊最寬處。

    楊黯唇邊笑過一抹狠厲:看你還死不死?他用力將槍尖抽出。

    男子被帶得頭部向後仰去,身子晃動幾下,依然不倒,轉頭用嘴向著他,露出大半眼白,蓄力欲撲,似是那一槍刺中的不是自己。

    楊黯再吃一驚,腦中一片空白,槍尖下意識再次點出,插在那男子的咽喉。事實上,這已經不能算是刺了,咽喉處早有空洞,槍尖只是因為血肉軟骨的阻滯,才卡在槍頭菱脊最寬處。男子奮力掙扎,像一尾被叉住的活魚,手和腿依然往前擺動,只是脖頸卡住,用力不得,於是四肢都不受控制地亂抖起來。

    只這片刻功夫,又一個高個男子從暗影中縱身撲來,吊著白眼不知瞅向何方,嘴到是張得極惡,如野獸般。楊黯躲閃不得,一腳踹向胸口,本欲將他踢飛,誰知適才被孟衍溢所傷,體力未復,這一踹便軟了幾分,只讓男子踉蹌退了幾步。

    楊黯眉頭一皺,急中生智,手腕一抖,將槍尖上猶在撲騰的白衣男子挪了一挪,擋在新來的高個男子前。

    男子撞在同伴身上,張嘴欲咬,脖子揚起,又似發現不對,蹣跚著想要橫移開。

    楊黯挑著肉盾,只不讓他過來。正僵持間,暗影中再次奔出一人。

    一見局勢不妙,楊黯再施故技,槍身一擰,左掌拍在槍尾,槍尖如神龍般前探,立時透喉而出,釘在高個男子咽喉之上。

    白衣男子咽喉透過槍頭菱脊,又卡在紅櫻處。高個男子則卡在槍頭菱脊最寬處,兩人四肢亂抖,叉成兩尾活魚。

    楊黯長吁口氣,將肉盾挑起,擋在路中,第三名男子還未奔至,暗影中又出一人。楊黯哭喪著臉:「還來……」,扭頭大喊:「大鬍子,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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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衍溢合攏門,雙手抓著鑄鐵啣環,睃巡各處都不見門鎖。再找一二替代之物,想那袁驛將定必是苛刻之人,雜役在其嚴促之下,日常賣力,地上別說是雜柴草繩,就是大點的石子都無。耳聽得隱約的「呵呵」喘息越來越近,額頭現汗,眼光忽掃到自己被血污染透的襤衫。這個……勉強也能將就了。

    孟衍溢解下自己的腰帶扔到一邊,然後脫下衣服準備捲成繩索來用。衣服脫到一半,動作一慢,驟然覺得哪裡不對,眼睛在衣服和腰帶之間來回掃了幾次,自己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日,笨了。

    孟衍溢再不顧脫衣,將腰帶撿起,匆忙串在朱漆大門玄武鋪首咬合的兩個鑄鐵啣環上。背後夾巷中這時忽然響起陣陣厲嘯回音,驚得他手中一抖,差點將門推開。

    孟衍溢側頭細聽,聲音雖厲而雜,卻不攘攘,活屍人數應該不多。他手上動作半點不敢耽誤,將腰帶緊緊纏好繫住。只是鐵環相距且遠,布束腰帶又被鮮血滿滿浸潤,濕滑冷膩,不管怎麼用力,都不能將大門閉嚴,往裡輕輕一推,就會露出好大縫隙來。

    這時也顧不了那麼多,能多拖延一時是一時。

    孟衍溢將腳尖一點,暗勁吐出,將「九仞無鋒」蕩得旋在空中,他抓著刀背就勢向前躥出,來到夾巷之中,不禁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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