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微微一凜,目光又從其他幾個才人臉上緩緩移過。何連月何才人坐得稍遠,嘴角噙著一絲甜甜的微笑在獨自斟酒,倒是有些漠不關心的模樣。薛靈嫣和陳才人坐得較遠一些,陳才人仍是一副怯怯的驚惶樣子,而薛靈嫣,神似疏離,細看她的眼神,卻也是凝望著紀雲琅的。
似乎,孟姚春和宋清芷,是真的喜歡紀雲琅的,那種喜歡的神色,跟薛靈嫣沒有多少兩樣。
似乎,何連月對紀雲琅,是有些疏離的。雖然她舉止更得體更大方。
太后生逼硬塞教給我的話,就這樣被我心中這一點小小的波動給攪亂了。
我看著似笑非笑的紀雲琅,心頭迷惘,瞠目結舌,卻不知該說什麼了。
紀雲琅仍是那幅似笑非笑的神氣,都帶了幾分嘲笑的意味說道:「怎麼?太后教給你的話,這麼快就忘了嗎?」
紀雲琅真是好生精明!他怎麼知道這些話是太后教給我的呢?
我忙收斂了驚慌的神色,揚首看著紀雲琅道:「什麼太后教給我的。我自己說話,還要誰教我!」
紀雲琅微微頷首,「好,那你接著說。」
紀雲琅的語氣風輕雲淡,紀雲琅的神情雲淡風輕。
可是我的腦中,卻是越來越模糊了。
只可惜了一件事——只可惜了一件什麼事呢?
可惜,可惜,是可惜什麼來著……
太后明明讓我背了好幾遍,才放我過來的,我怎麼會就這樣忘了呢?
「太后身邊那麼多謹慎可靠的嬤嬤、丫鬟,怎會特特請貴妃來向皇上傳話呢。」孟才人的笑聲忽然打破了此刻的寧靜,一語一語含著笑脆生生地傳進了我的耳中:「既然是這麼要緊的話,就應該……」
就應該什麼,孟才人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因為我衝上去揪住了孟才人的衣襟,怒道:「我自與皇上說話,誰要你來插嘴!」
孟才人整個兒被我從坐席上提了起來,驚得臉色大變,許久才反應過來,驚怒交集地說道:「你……你幹什麼!」一邊說,一邊試圖用手去推我。
我瞪著她花容失色的小臉說道:「我叫你閉上嘴給我站到一邊去,你沒有聽到嗎?」說罷怒視著宋才人和何才人怒道:「還有你們兩個,耳朵都聾了嗎?」
宋才人和何才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邊站著的薛靈嫣和陳喜宜早已經垂首站到一邊去了。
我的目光又從宋、何二人臉上掃過,何才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站到了一邊。
何才人倒是,最聽話的一個。
宋才人卻似是有些猶豫不定,與孟才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我雖然不知道她們兩人交換的眼神裡包含著一些什麼信息,但是接下去的事情完全不受我的控制,卻也讓我多少感覺到那個眼神的威力。
先是孟才人在我手中掙扎,何才人在一邊勸解被我斥退。接著孟才人便開始哀哀地在我手中叫喊了起來,何才人伏在皇上腳邊,低聲訴說著什麼。
一時間屋裡的情景開始變得混亂,薛靈嫣有些遲疑地走上來,輕輕拉住我的手低聲說道:「娘娘,別生氣了。孟才人也不是有意得罪你的……」
對於這個怯生生的結義妹妹,我向來是心存憐惜的。我正猶豫著怎樣讓她避開這場紛爭的時候,孟才人忽然抬手揚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了薛靈嫣一巴掌。
「得罪了又怎樣!什麼時候輪的上你在這裡多嘴多舌!」孟才人的怒斥聲隨著清脆的巴掌響,一併迸發出來。
我萬萬沒有想到孟才人出手會這樣快,這樣的速度,實在不像是一個素來柔弱的酈國富貴女子。
然而我的驚愕也只是暫時的,不過一瞬之後,我的巴掌,便以更加迅捷的速度,落在了孟才人的臉上。接著我的左手在她肩頭一推,迫使她往後退開幾步。我回頭看了看薛靈嫣,半邊小臉兀自通紅,眼中噙著一些眼淚,卻還是勉力對我一笑,拉著我低聲道:「娘娘別生氣了。」
我對薛靈嫣微微頷首,隨即看著孟才人冷冷說道:「過來,跟薛才人賠禮。」
孟才人看了看薛靈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紀雲琅,忽然對著紀雲琅哭了起來。那聲音淒淒哀哀,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嘴裡還唸唸有詞地斷斷續續說著什麼話,縐縐的讓人聽不明白,大意是讓紀雲琅為她做主一類。
孟才人身邊最近的便是何連月何才人,她本是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站在那裡,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可是此刻發生了這樣的事,也只得拉住孟才人安慰幾句。
何才人的話,句句都是不關痛癢,反反覆覆也不過是說,不要哭了。
孟才人哭得興起,卻不理會何才人的勸慰。
我上前一步,對何才人說道:「不關你事,你退下。」
何連月俏目微瞪,張了張嘴,似要說什麼不滿的話一樣,然而她的怒色隨即斂去,應了一個「是」,便準備退下。
孟才人的雙眼一對上我的眼睛,立時「啊」的一聲驚呼,忙忙躲到了何才人的身後。
我看著何才人道:「你定要管這閒事嗎?」
何才人有些不耐地對身邊的孟才人道:「姚春,你這是幹什麼……」
我心中驚異於何才人的反應,但是一時間來不及思索,只是開口打斷何才人的話,繼續問道:「你是護定了她嗎?」
何才人有些怒意地動了動臂膀,孟才人只是拉著她的衣襟躲在她身後不肯出來。何才人皺了皺眉說道:「姚春,貴妃有話跟你說。」孟才人卻只是鶯聲帶泣,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冷眼看著她們兩個,聽了何才人的話,對她冷笑道:「我是有話,跟她說,跟你說,都是一樣的。」
何連月有些警惕地看著我道:「什麼?」
我瞪著何連月精緻美好的面容,看著她眉心那一點嫣紅的胭脂,冷冷地說道:「你既然一意要護著孟姚春,一味包庇她不聽我的話,不如我就成全了你們的姐妹情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