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琅毫不示弱地看著我:「怎麼,你想幹什麼?」
「動手嘍,打架嘍,反正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側首說道。
紀雲琅忽然一笑,說道:「那你還是……失憶吧。」
我又是扭頭就走。
紀雲琅忙有叫住我說道:「你怎麼不聽人把話說完。你可以失憶,但是我的話你還是要聽的,你可不能把我給忘了。」
「可是,我失憶了啊。」
「你就沒有聽說過,選擇性失憶嗎?」紀雲琅的嘴角又是輕視我的冷笑。
選擇性失憶,我確實沒有聽說過。酈國人醫學昌明,花頭卻也真多,難得的是學也這麼昌明,竟然能把這許多病都用不同的名字區分開。不過我確實聽說過,有些人會突然忘記了很多事情,唯獨有某些人或者某些事情會記得。
「可是,我身邊那麼多人,為什麼我要唯獨記得你呢?」
「我……我是你的夫君啊!」紀雲琅說得理直氣壯。
失憶,不能是無緣無故的,必須遭受情感上的重大變故,或者**上的重大衝撞。
我說:「什麼衝撞才算是重大衝撞呢?」
紀雲琅看了看我:「什麼衝撞?你是不想活了嗎?」
我又說:「那什麼變故才算是情感上的重大變故呢?」說著我看了看紀雲琅,續道:「遭受了重大變故之後卻只記得你,紀雲琅,你是不想活了嗎?」
紀雲琅白了我一眼,說道:「你再口無遮攔,我就把你送到慈寧宮去了。」
紀雲琅將失憶的時間選擇在了正月十五的元宵大宴上。因為大宴那天宮中該到的人都會到了,當著眾人的面發生的事情,將來失憶了眾人也比較容易接受的。
「好吧,那就這樣說定了。只是是什麼重大變故呢?」我想先問一問,事到臨頭好有個心理準備。
紀雲琅看了我一眼,說道:「你有了心理準備,將來就不會覺得吃驚了。」
看著紀雲琅的心情還好,我說道:「紀雲琅,小蘭和小琪的骨灰,你能不能派人幫我送回大迎去?」
紀雲琅看了我一眼,點頭答應了,又問道:「送回大迎,交給誰?埋在哪裡?」
我怔了一怔,我不知道她們的家在哪裡,在大迎宮中住了那麼久,也不知道宮女死了之後,是埋在何處的。想了一想,我說道:「你交給連卓將軍吧,他或許知道怎麼處理。」
我其實本來是想,讓紀雲琅將骨灰交給阿繼的。但是想到酈國的皇上和大迎的皇子交接,似乎禮節是頗為繁瑣的,而這樣的事情,又不好去麻煩大迎的皇上和皇后,於是便想到了連卓將軍。
元宵節之前,我總算是暫時自由了。
閒來無事,我又悄悄地尋了芸妃去。只是害怕紀雲琅認出那一天的斗篷,所以那天一穿之後,就將它收了起來,只好換了其他衣服。
芸妃依舊過得恬淡平和,沒有宮中人人臉上帶著的新年伊始的歡喜之色,卻也沒有時光匆匆流逝的感歎。
她整個人都是那樣的平靜溫和。
芸妃的出雲殿裡籠著有些嗆的炭火,燒了一壺暖暖的花茶給我喝。
花茶的湯色微紅,喝在嘴裡,流在肚裡,也是暖暖的感覺。
芸妃微笑道:「大過年的,想不到這個時候你跑來了。只是炭火不好,倒是有點熏了。」說著剝了一個我帶去的蜜桔,順手將橘皮丟盡了炭火之中。不一會,火中就冒出了絲絲清香。
我一口一口將花茶喝完,問道:「這是什麼花?」
芸妃微笑道「是決明子,枸杞,紅棗泡的茶。」說著指一指院子,說道:「都是我自己種的,曬乾了,等著冬天飲茶。先皇到了冬天,也喜歡喝這樣的茶。不過先皇冬天最喜歡喝的,還是白梅花茶。」
我看著芸妃生活的清苦,忍不住說道:「皇上登基之後,先皇的妃嬪都加了封,為什麼芸妃你……」
芸妃淡淡一笑,說道:「這又有什麼不好呢?加封太妃,也不過是一樣過日子罷了,卻未必能有在這裡安閒自在呢。」頓了一頓,芸妃慢慢說道:「我因罪被遷至這出雲殿,除了保留昔年的芸妃封號,一切和在冷宮生活沒有區別了。不過這畢竟比冷宮要好的多,究竟衣食無缺。」
我佩服芸妃達觀的心境,卻又忍不住為她的處境感歎。
芸妃卻是渾不在意,只是關切地問道:「皇上娶了親嗎?那天宮中鼓樂喧嘩,奏得是迎親的喜慶樂曲呢。」
我點頭道:「皇上娶了我們大迎的昌平公主為貴妃。」
芸妃歡喜道:「卻不知皇上和貴妃新婚後,過的安心舒適嗎?看你這麼久沒有往出雲殿來,是新貴妃那裡很忙嗎?」
我忍不住歎道:「是很忙的,公主新婚三天,就到了慈寧宮去學宮規,半夜逃出來卻受了風寒生病了。一直病了一個半月,剛剛才好呢。陪公主過來的陪嫁也有兩個病死了,公主的阿姆也生了大病,如今,卻成了啞巴了。」
芸妃驚道:「那公主……她現在不要緊了吧?」
我微微一笑:「嗯,已經大好了。」
芸妃輕輕吁了一口氣,說道:「但願公主能永遠健康。卻不知道……嗯,你知不知道,皇上這段時間,是不是也很累了?」
r/>我說道:「皇上啊,他的精神好得很呢。那天公主生病,他還和公主打了一架呢。」
芸妃又是好笑,又是驚訝,最後只是說道:「那孩子不會吧?」
閒談的歡快時光,總是過的很快的,在芸妃的關切詢問下,我還是將自己生病的始末都告訴了她。包括御醫抓錯藥、宮女用錯香料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訴了芸妃。
我也曾一再猶豫,跟一個不算熟悉的先皇的妃子說這麼多,到底是好不好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對於芸妃,我心中實在是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親近之情,所以便毫無保留地說了。
臨去時芸妃交待我道:「你轉告你家公主,好好提防太后吧。尤其是……你家公主什麼時候有了孩子,一定要更加小心,千萬不要吃太后送去的任何東西,記住了嗎?」
我的臉頰不由得一陣發熱,我低聲說道:「什麼有了孩子啊……」
芸妃難得展現的開心笑容帶著寵溺:「真是個傻丫頭啊,成了親,當然會有孩子了。」
我,我會跟紀雲琅有孩子嗎?還有,成親多久之後,會有孩子呢?
我和紀雲琅成婚的時候,可沒有人跟我說會有孩子的話。我想徐阿姆或許會知道的,可是成婚的時候徐阿姆卻留在秋闌殿了。後來我生了病,後來,徐阿姆不會說話了。
我到底要找誰問一問,關於孩子的事情呢?
這個念頭在我心裡醞釀了一會兒,終於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咨詢對像而作罷。
很快,元宵節便到了。
正月十五的天剛亮,紀雲琅便跑到了延和殿。
彼時我正在溫軟的被窩裡睡得香甜,夢裡我在中秋大宴上失了憶,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太后再也不找我到慈寧宮,紀雲琅也再也不敢跟我吵架拌嘴了。我心中歡暢,忽然聽到耳邊有人喊我:「快起來,起來了。」
我本能地說道:「你……你是誰?我怎麼不認得。」
頭頂的笑聲卻是熟悉的,然後便是這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別裝了,以後有你裝的日子呢。」
夢裡的我就這樣被這句話戳穿了,我驚恐地大叫了一聲,掙扎著醒了過來,卻看見紀雲琅站在榻邊看著我。
在夢境和現實之間徘徊了好久,我方才醒悟過來,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我有些懨懨地看著毀掉我幸福夢境的紀雲琅,說道:「紀雲琅,好早啊,你怎麼過來了?」
紀雲琅瞪了我一眼說道:「還早呢,我已經下了朝了。」
我看著紀雲琅臉上略帶倦意,神情卻還是冷淡嚴肅的樣子,伸了個懶腰說道:「武百官可真是不容易啊。」
紀雲琅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身懷大義地說道:「人生在世,又豈能之圖自己安逸,朝廷命官,亦是百姓的父母。為了百姓起早貪黑,兢兢業業,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之謂……」紀雲琅忽然疑惑地「嗯」了一聲,提高了聲音說道:「你說什麼?」
我有些瑟縮地往被窩裡躲了躲,露出一雙眼睛說道:「我……沒有說什麼啊。」
紀雲琅不依不饒地瞪著我:「朕身為天子,三日一朝,五日一會,一分一毫的時間也沒有遲誤過,與百官同時到達,同時解散。每日批奏章看折子,還要處理宮中各種事情,難道朕容易嗎?你說武百官不容易,那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將頭埋在了被子裡,忽然伸了個懶腰醒來,看著紀雲琅弱弱地說道:「剛才,我是不是說夢話了。」
紀雲琅哼了一聲,不再理我,而是轉身到了衣架上,挑了一件鵝黃色的正裝扔給了我:「快點換上,今日宮中會有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