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漢打發賈知縣去了東昌府,臨走前,他把賈知縣叫到跟前反覆叮囑說:「賈知縣,前陣子因為徽州會館的楊會長危言聳聽,製造混亂,如今整個東昌府人心惶惶。你到了那裡以後務必要盡心盡責,務必每天向巡撫衙門稟告東昌府的動靜,千萬別出現什麼差錯。」
賈知縣臨走之前,激動得聲淚俱下,信誓旦旦地表示絕對不辜負巡撫大人的栽培,此次去東昌府一定會把徽州會館的情況調查清楚,把割辮子一網打盡。
福漢接下來該做的就是審問劉知府了。
賈知縣去了東昌府後的第二天,一番精心準備之後,福漢升堂審問劉知府和楊會長。
頭天晌午他派隨從去往提督府送了封信,請提督大人到巡撫衙門議事。等提督大人到了以後,福漢告訴他說這陣子乾隆爺被割辮子黨鬧得寢食難安,噩夢不斷,種種跡象表明東昌府的劉知府和割辮子黨關係非同一般。他現在非常擔心劉知府被抓的消息已經傳到割辮子黨那裡去了,這些亂黨聽說以後說不定會來砸木籠劫人犯,如果真出現什麼意外,劉知府被亂黨從濟南給劫走了,那麻煩可就大了。革職查辦是小,說不定乾隆一不高興,砍掉他倆項上人頭的可能也不是沒有。
提督大人覺得福漢說得很在理,回去以後便召集八旗軍、綠營兵明天待命。福漢還擔心人手不夠,他又吩咐人就近從德州等地調集來一些官差補充力量。
這些安頓好了以後,福漢又吩咐人把濟南府知府叫來,吩咐他傳令全城,明天一天全城城門緊閉,街上的店舖一律關門息業,城中百姓務必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得外出。濟南知府點頭哈腰應承著,等福漢吩咐完了以後,他匆匆忙忙地回到知府衙門,吩咐官差火速把商會掌櫃、各條街巷的保長召集到知府衙門。
天快黑的時候,一群人紛紛盔歪甲斜地湧到了知府衙門口。知府威嚴地把巡撫大人的命令佈置下去,然後又千叮嚀萬囑咐,說誰負責的地方店舖開了業,百姓上了街,定將嚴懲不貸。
知府大人佈置完,一群人慌慌張張地作鳥獸散。很快,濟南城的各條街巷裡都傳來接連不斷的銅鑼聲,三三兩兩的人手裡敲著鑼,像拉磨的毛驢一樣一圈一圈地轉悠,嘴裡賣力地吆喝著:「父老鄉鄰們都好好聽著啦,巡撫大人有令,明日全城戒嚴,諸位都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裡,千萬別外出喲。大人有令,如果有人敢上街,就一律拉到菜市口砍掉狗頭。
城中的百姓一下子亂了起來,有些人家裡缺了柴米,短了油鹽,趕緊趁著黑到街上的店舖裡買。有些人在街上碰了面,便到處打聽出了什麼事情。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短短兩天的工夫,有些百姓還是從巡撫衙門裡打聽到了一些細瑣的消息,說東昌府的劉知府被抓了,劉知府之所以被抓,是因為他和當地的財主與江南流竄至山東的割辮子黨有牽連。明天巡撫衙門要審問劉知府,割辮子黨已經籌集到千軍萬馬,明天上午就會來救劉知府。
一夜之間,這些話便在濟南傳開了。百姓們愈發慌亂起來,誰知道這些割辮子黨圍城會圍到什麼時候,還是多在家裡積攢些柴米食物吧,萬一圍堵上幾個月,家裡沒有吃的怎麼能行。還有人買大刀長矛等之類的防身之物,一旦割辮子衝進城裡,殺入家門就他奶奶的跟他們拼了。
這個濟南城沸騰成一團,直到入了後半夜,整個街巷的人才憂心忡忡地回到家裡,鎖緊房門,封死窗戶,磨好菜刀,然後躺在床上琢磨著圍城的割辮子黨長得都是什麼樣子。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提督大人帶領著全副武裝的兵丁到巡撫衙門外候命。他們個個訓練有素,如狼似虎,打起仗來都是以一敵五的高手,這些人手捏著長矛,腰裡挎著砍刀,還有的肩膀頭子上扛著鳥銃。
在他們到之前,福漢帶著兩個巡撫衙門的官差已經到了。巡撫衙門前的空地上停放著兩輛連夜加固了的木籠囚車。
囚車上胳膊粗的棗木柱子之間又加了拇指粗細的鐵棍,從上到下又圍了幾圈新鑄的鐵索,森嚴如此,莫說是人,即便是獅子老虎也斷然沒有衝出來的可能。
戴著頂戴,穿著朝服的福漢給兵丁們做了一番部署,如同他當年在疆場之上攻陷敵陣之前戰前動員差不多。福漢慷慨激昂一番以後,提督大人親帥幾百號八旗軍,頂著黎明前的黑暗浩浩蕩蕩地去省城監獄提拿劉知府和楊會長。
等他們到了省城監獄的時候,獄卒們已經從牢房裡把劉知府和楊會長押解出來。囚車進了大門以後,劉知府和楊會長像馬戲團的動物一樣被裝在囚車木籠裡,然後掉轉車頭,離開監獄,回巡撫衙門。
一路之上,囚車左右兩邊始終都有兩隊八旗兵守護在左右。他們個個如臨大敵,眼睛警覺地從街道上緊閉的門上掃過,就像說不定什麼時候這些閉著的門打開,接著裡面會衝出人來把囚車裡的犯人給搶走。
押著楊會長的囚車在前,關著劉知府的囚車緊隨其後。囚車沉重的木頭輪子碾過街上的青石路面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兩輛木籠囚車如同緩慢前行的烏龜一樣,緩緩穿過死一般沉靜的街巷,快到晌午的時候才到了巡撫衙門前。
天氣越來越熱,炙熱的太陽照在劉知府泛著青光的禿腦門子上,他一路之上都在想像著待會巡撫大人審案時會問自己些什麼,然後他自問自答,盤算著各種給自己開脫之道。
劉知府在監獄裡連續遭了幾天罪,吃不好,睡不足,他長這麼大都沒吃過這苦頭,身體軟的跟麵團似的,再加上天氣熱,太陽把腦袋都快烤炸了,他想了一路沒有想清楚。
囚車在巡撫衙門前停住,兵丁們馬上呈扇面狀排開,巡撫衙門的官差叮叮光光地打開囚車的門,劉知府和楊會長哆哆嗦嗦地被押了下來。官差們有七
手八腳地給他倆上了枷鎖。
這時候有官差從衙門裡走了出來,大聲吆喝著說:「巡撫大人有令,帶兩個囚犯入堂。」
還沒有走上台階,劉知府便能聽見巡撫衙門裡面的官差象蛤蟆一樣鼓著腮幫子嘴裡發出有節律的「威武,威武……」
這聲音劉知府格外熟悉。從臨城到東昌府,每當他端坐在公堂之上的時候,他便能聽到這種聲音。
以往的時候,劉知府很是享受這種聲響,這種聲響還伴隨著殺威棒有節律杵地發出的「咚咚」聲,每聽到這種聲響,他就覺著渾身毛孔張開,心裡莫名衝動。如今角色變了,聽到這種聲響時卻是另外一番感受,他覺著膽戰心驚,腿肚子轉筋,不願意往前挪動一步。
兩個人被押到大堂門口停了下來,福漢從裡面吩咐說先帶楊會長到堂。
原本鎮靜的楊會長見到這番陣勢以後也嚇得膽戰心驚,枷鎖沉重,他頭重腳輕地蹣跚前行,後面的官差一個勁地嚷嚷著他走快點,在官差的叫罵聲中,他好不容易才挪進了大堂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