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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六爺沒有吭聲。他轉回身來打發送他回來的夥計回去,這時候恰好丫頭從裡面打開了院門,梁六爺往周圍看了看,小聲對劉知府說:「劉大人,到家裡說話!」
劉知府跟著梁六爺進了院子。梁六爺住的院子是一套尋常的四合院落,四周的房頂的瓦沿上還積著雪,正屋在北面,東西是廂房,把中間圍成一個不大的天井。院子裡的積雪清掃得很乾淨,露出青石鋪設的地面,院子中間還種了些樹木,葉子落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杈。
「房屋簡陋,劉大人見笑了哈。這院子是我租的,暫時住著。這陣子很忙,整天張羅常巡撫進京後的新宅,常大人過完年以後就要來京城做戶部尚書。大人原來的宅院忒小,戶部尚書得有戶部尚書的排場,常大人這次派我提前進京城來,不為別的,就是花錢使銀子翻蓋新宅。常大人宅子周圍的幾十畝地都高價買了下來了,常巡撫品味高得很,給我說得很明白,新宅裡頭,亭台樓榭,假山湖水一樣不能少。這可是份吃苦的差事,自打我來到了京城這個把月,人瘦了兩圈,掉了十多斤肉,整天都這麼早出晚歸,忙得昏天黑地,跟頭驢似的。」
「六爺您太謙虛,如此重大的事情可不是尋常人能做的,這還得說是常巡撫信任您。」
梁六爺嘴裡含混地笑著,一邊把劉知府讓進了屋。
屋子裡燃著一個很大的火盆,裡面的炭火燒得正旺。劉知府在巷子裡等了兩個多時辰,早凍得手腳冰涼,鼻孔裡直流清湯鼻涕,進了屋以後,頓時舒服了很多。
梁六爺請劉知府坐下,吩咐丫頭沖壺茶。很快茶端了上來,劉知府掀開茶碗蓋,一股馥郁的香氣鑽進鼻子裡,劉知府的鼻子感覺清爽了很多。
梁六爺先是喝了口茶,揉了揉腦袋問:「剛才劉大人說臨城出事了,臨城出什麼事了?」
劉知府歎了口氣,就把他接到臨城縣衙賈知縣呈遞的公,還有公上的內容原原本本地給說了一遍。
梁六爺很是驚訝,聽完以後,他站起身來,皺著眉頭,然後如同一個旋轉的陀螺一樣圍著屋子中間的火盆一圈一圈地轉了起來。有幾次,他轉到中間停下來自言自語地說:「竟然有這樣的事?」
梁六爺覺著這事來得蹊蹺,他原本以後事情很快就過去了,沒想到沒過半年又起了波瀾。讓他想不到的事情是他大哥的死竟然真跟莫名消失的辮子有關,更想不到的是消失的丫頭翠花竟然真跟這事有關。
梁六爺心裡又覺著不對勁,如果說翠花勾結外人,引狼入室,然後圖財害死梁五爺,這樣的說辭他會深信不疑,但是對於割辮子,套取生辰八字的旁門左道之類的邪術,他很是不以為然。這幾個月,老孫總定期把家裡的開支進項詳細的派人送給他,進項反倒比梁五爺活著的時候都多,也從來沒有聽老孫說有紙人紙馬半夜三更進院子搬家的事。可是劉大人說的這事有鼻子有眼的,又由不得他懷疑。更嚴重的問題是,一旦臨城賈知縣重新調查的這案子結論一旦屬實的話,他跟劉知府就麻煩了。
「劉大人,如果這事一旦處理不好的話,恐怕後果會很嚴重啊!」
劉知府連連點頭,事情確實如此。先從劉知府這麼說,當時他是臨城知縣,一方的父母官,先是梁五爺夫婦不明不白地死了,接著管家老白上吊,翠花失蹤,老董偷盜梁六爺的銀子也疑點重重,這一團一團的亂麻都沒有捯飭清楚,他就輕率地給下了結論。如果常巡撫沒有調到京城還好些,省城出了事情都由梁六爺頂著,不會有人追究他的失察之責。可是現在不同了,梁六爺隨著常巡撫調到京城,省城他就沒有靠山了,賈知縣一旦把這事捅到新任巡撫那裡,他吃不了的兜著走。
梁六爺心裡也跟明鏡似的。他知道劉知府的心思,事情一旦出現差錯,上頭追究劉知府的失察之責,劉知府就會把他給供出來,要不然他也不會天寒地凍的跑這麼遠來找他。說不定這個冒失鬼腦子一熱,最後狗急跳牆,把常巡撫也供出來,說他當初之所以能從知縣擢升到知府,是給常巡撫行過賄,送過銀子的。乾隆皇帝知道他這樣,非得把他殺了不可。
「劉大人,割辮子的這兩個和尚你審問過了沒有?」
「沒有。我聽說老和尚淨心已經死在公堂之上了,小和尚正一還關在臨城監獄裡。」
「劉大人,這事還得由你來辦才行。你回東昌以後,抓緊派人到臨城,把小和尚正一押解到東昌再由大人您親自審問。這案子邪門得很,但是不管怎麼樣,咱們還得堅持原來得結論,如果讓臨城的這個姓賈的知縣把以前的結論推翻了,咱們都麻煩。」
「把正一和尚弄到東昌再如何?」劉知府撓了撓頭,眨巴著眼睛問到。
「呵呵,這事嘛,就看你劉大人自己如何來運作了。如今東昌是你劉大人的一畝三分地,把小和尚正一押解到東昌,是死是活,怎麼處理還不是你劉大人一句話的事?」
兩個人都心裡揣著明白裝糊塗,劉知府知道梁六爺話裡話外說得很明白:把正一和尚押解回東昌以後,推翻原來的證詞,然後再製造個意外把人給卡嚓掉。人死了就死無對證了!到時候誰的官大誰說了就算,給賈知縣弄個失察的處分,什麼事都沒了。
這個主意劉知府不是沒想到過,他從東昌到京城的路上就琢磨著應對之道。當下最好的解決之道就是把正一和尚押解到東昌重新審問,割辮子暫時不管,想辦法把他們跟梁五爺的死撇清楚。然後再把巨成和尚這副好牌打出來,如今他把老和尚伺候得很周到,到時候在臨城德高望重的巨成再出來證明淨心不是割辮子黨,那麼賈知縣的結論就推翻了,他都安穩了。
但是劉知府覺著這事必須得有梁六爺的攙和
和才行,當時這個案子稀里糊塗地收尾,除了自己私心作祟,鬼迷心竅地想當東昌府知府以外,說到底畢竟還是為了維護他們梁家在臨城的名聲。現在事情出來了,你梁六爺躲得遠遠的,一副事不關己的看客態度可不行。現在兩個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能見好就收,出了麻煩不管。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不言語了。
最後還是劉知府坐不住了,他咳嗽了一聲問:「這事壞就壞在臨城的賈知縣頭上,本來事情都過去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事情給搞麻煩了。六爺,這個毛手毛腳的賈知縣是不是有什麼來頭?」
梁六爺搖了搖頭,說:「賈知縣倒是尋常百姓出身,本來就省城是個毫無根基的小吏。臨城知縣空缺,屬下的人擬了舉薦名單讓常巡撫決定用哪個,隨著舉薦名單一起的還有他們從前作得章。那天碰巧常巡撫中午喝了點酒,瞅著了賈知縣的章,章寫得稀鬆平常,但是字跡跟常知府的字跡有幾分神似,常巡撫就拿著賈知縣寫得章嘟囔了兩句不錯不錯,然後他就回屋睡覺去了。結果辦事的人以為常巡撫相中賈知縣了,就這麼稀里糊塗地派他到臨城來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辦些了!」
「劉大人,這事得趕快弄利索。出了正月,常巡撫就進京上任,掐著指頭算算,也就個把月的時間。我聽說準備去省城接替常巡撫的福漢。這位福大人屬鑲黃旗,祖上跟著清太祖高皇帝征戰,立過不少戰功。他這人血統尊貴,根正苗紅,看著漢人不順眼,跟常巡撫在朝廷裡面也是死對頭,平時有事沒事就給乾隆爺遞折子說三道四地彈劾常巡撫。幸虧常巡撫平時謹言慎行,做事周正,不然稍有疏忽的話也早就被他趕下台了。事不宜遲,咱們最好趕在常巡撫進京之前,把這事辦利索,不然更麻煩。」
一聽到梁六爺說「咱們」,劉知府心裡舒坦了一些。
「這麼說的話,我明天就收拾收拾回東昌。下面的事情靠兄弟我搞定,這上頭的事情還得仰仗著六爺您了。」
「劉大人不用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回去後先按照我說的做就是了,如果有變數,咱們再商量著來。實在不行,我就找常巡撫,豁出來挨他老人家一頓臭罵,也得請他把這事給咱們壓下。唉,捫心自問,這事起初是因為我們梁家而起,我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本來我應該跟你一同回去,可是京城實在脫不開身。」
聽到梁六爺這麼說,劉知府感動的差點沒哭出來。
「有六爺這句話就夠了。這天也不早了,我趕緊回客棧,六爺你也早點休息吧。」
劉知府說完以後,起身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門口,他招呼著等在外面的隨從,讓他們把車上的禮物卸下來,東西卸下來以後,劉知府又吩咐他們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禮物抬到院子裡。
幾個隨從退出院子以後,劉知府把身上裝的幾張銀票拿了出來,一邊塞進梁六爺的手裡,一邊說:「這次來得匆忙,也沒給六爺準備點像樣的東西,這些銀票先留著,等過了年以後,梁六爺添置房屋缺銀子了就寫信告訴我一聲。」
梁六爺挽著劉知府的手,又是一番客氣。
梁六爺把劉知府送到院門口的時候,對劉知府說:「劉大人,明天不要慌著回東昌,如今冰雪天,路上難走得很,事情也不差這一兩天,明天我也忙裡偷閒,陪著您在這京城花花世界轉一轉。唉,現在想想,遇到劉大人真是相見恨晚,以後兄弟我在京城,伺候在常大人左右,常大人不僅是大清朝的戶部尚書,很快就會入軍機,做大學士。過上個三年兩載的,如果劉大人在東昌做知府做膩了,想在這官場上再升一步的話,到時候兄弟我一定盡力成全你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