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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館裡的很多人看來,說梁六爺和老白勾結害死他親哥哥梁五爺,然後又因為分贓不均而殺人滅口倒也不見得是信口雌黃。
雖說梁五爺是臨城首富,稱得上良田千頃家財萬貫,啥也不缺,但是就是沒有兒子,別說兒子,連個閨女都沒有。他先前的那個夫人不能生養,續絃續的這樣夫人也沒聽說懷胎生子,依照這臨城的風俗,自己門下沒有子嗣,家產就得留給自家兄弟。
有人說是不是梁夫人懷了身孕,一旦梁夫人以後懷孕生子,那麼梁五爺就得把家產留給他兒子,如此一來,梁六爺就啥都落不下了。梁六爺眼瞅著這麼多的錢財跟自己沒了關係,心裡不平,就行了這惡念。唉,雖說兄弟情深,血濃於水,但是真是到了真金白銀跟前,又有幾個人不動邪念。
鴻運樓跑堂也說梁六爺很可疑。跑堂聽在運河邊要飯的兩個乞丐說了,梁五爺出殯那天,棺材運走以後,他們府上的管家老孫找他倆把老白的屍體運到城北的亂墳崗子上給埋了。兩個乞丐搬老白的時候,看見老白左邊的肩膀頭子上有個茶杯口大小的血窟窿,那天晚上他們府上的人也都聽見過槍聲。
跑堂的在綠營當過兵,他聽乞丐說了傷口的形狀,他推測說肯定是西洋人的火槍打的。臨城這地方哪有火槍這麼高級的玩意,肯定就是他梁六爺打的。梁六爺一定是跟老白串通好的,先借老白的手除掉五爺,然後他再殺人滅口。
「那翠花呢?」
「這翠花要麼讓梁六爺藏起來了,要麼也是殺人滅口。他們府上這麼大,梁六爺又是如此的神通廣大,殺人還不跟碾死個臭蟲似的。」
老趙這人口訥,平時很少說話。當說到梁六爺時,他在中間插上了話。老趙說以前梁五爺來這裡喝茶的時候提起過,說他祖上留下來的這些基業本來就應該有梁六爺的一半。
這幾年梁六爺在巡撫大人手底下混得風生水起,全省的知府知縣知道梁六爺是巡撫大人跟前的親信紅人,這些人都以交接梁六爺為榮,平日送金銀財寶的人多了去了。每次梁五爺去省城的給六爺送東西的時候,六爺都往回捎些銀子回來。
梁六爺說了,官場變幻莫測,說不定哪天就犯錯掉腦袋,總再官場上混也不易,錢撈的差不多了就回臨城。他在外面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過置辦產業,跟五爺說以後告老回家,讓五爺在家裡多購置房屋,多買土地,這東西壞不了。還叮囑梁五爺一定得樂善好施才行,以後在臨城有了些好人緣,回來後也受人尊重。梁五爺這些家產一大半都是六爺的,梁六爺絕對不可能因為家產的事殺掉他哥哥。
年輕人一直在支起耳朵來聽,聽他們梁六爺長,梁六爺短的,忍不住有些好奇,就問旁邊的群芳樓的大茶壺梁六爺何許人也。
大茶壺是粗人,說話聲音大:「瞧你這後生應該是外地的,連梁六爺都不知道,梁六爺在省城巡撫大人手下聽差,那真是紅得發紫。我們臨城歷史上都沒這麼厲害過的人物。」那年輕人搖了搖頭表示沒有聽說過,大茶壺又對他說:「這位客官一定是剛到臨城吧,住在哪家客棧?一會去我們群芳樓耍耍吧,我們那的姑娘又白又俊,肯定讓你滿意。一定去哈,去了就提提我大茶壺,肯定好使。」
年輕人皺著眉噘起嘴,沒再說話。
仁掌櫃也說:「我覺著這事也不會是梁六爺干的。剛才老趙說了這事不合常理,況且長兄如父,聽說梁六爺是懂得孝道的。他們那樣的人啥樣的好東西沒見過,哪裡至於為了老家的這點破東西連骨肉都不要了。」
老趙和仁掌櫃這麼一說,茶館裡的人又開始覺著這事應該和梁六爺沒有關係。
仁掌櫃喝了口茶說:「這事還在翠花身上。可惜我不是你們臨城的人,不然的話肯定會糾結鄉紳們跑到縣衙鬧事,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翠花找出來,搞清楚梁五爺的事。」
年輕人又湊過來問:「找這翠花有啥用?」
仁掌櫃說:「梁五爺和夫人上吊之前,最先知道的應該就是翠花,然後才是老白,翠花肯定知道五爺和夫人上吊的原因,不然她為什麼莫名其妙地消失掉?」
眾人都覺著有道理。
仁掌櫃喝了口茶,繼續說:「不瞞各位說,剛才諸位說梁五爺的辮子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件事情來,不知道梁五爺的死會不會與這陣子江南鬧騰得正厲害的割辮子黨有關?」
周圍的人紛紛搖了搖頭,話題本來是說梁五爺的死亡之謎的,說來說去也沒說出個子丑寅卯,茶館裡的人精神都稍微有些懈怠。這個時候又突然多出來江南割辮子黨的新鮮事,眾人的胃口再一次被調動起來。
仁掌櫃繼續往下說:「諸位有所不知,自打今年開春以來,江南不少地方就開始鬧割辮子黨。」
「這臭烘烘的辮子有什麼好的,什麼人對這東西有興趣呀?」大茶壺插嘴在一旁插嘴問。
「千萬別小看了咱們腦袋後面的辮子,我聽說割辮子黨都是些神通廣大的術士,這些狗娘養的術士都懂些邪門歪道的法術。他們經常偷割人的辮子頭髮,然後施展法術,為非作歹,如今在江南鬧騰得人心惶惶的,說起來真是嚇人得很!從江南順著運河到臨城又不是很遠,沒準消失的翠花就跟他們是一夥的。」
「這些術士們喜歡男人的辮子嗎?」鴻運樓的夥計問。
「你們知道術士們整天幹什麼嗎?他們整天都琢磨著如何弄到人的髮辮,衣服,哪怕指甲也行。他們弄到這東西以後,就能施展法術利用這些玩意盜取人的魂魄,然後幹些傷天害理的勾當。厲害點的術士連髮辮,衣服,指甲什麼的都用不著,只有知道
道姓名和生辰八字,千里之外就能懾人心魄。但是法術如此高明的少數,多數人都是利用人的頭發來汲取他人的精氣,然後再將這種精氣轉移到紙人紙馬身上……」
仁掌櫃國字臉,濃眉大眼,長相周正,再加上說話的時候,面目嚴肅,語氣沉穩鏗鏘,不像是那些行走江湖,打把式賣藝,捎帶著賣狗皮膏藥和大力丸的人,長得尖嘴猴腮,說起話來,信口開河,唾沫星子亂濺,十成的話注了九成半的水分,只有不是很傻的人都能聽出來。
茶館裡的人都覺得仁掌櫃說的這事肯定是真的。當他們聽說那些術士中的厲害角色千里之外能懾人心魄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這還了得,要是讓這人知道了自己的姓名,生辰八字,那傢伙不就死定了,頭天晚上好端端地在家裡床上睡著覺呢,第二天一早魂魄就沒了,那還不就是死了嗎?想到這裡,很多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懼之色。
「哇哈,大家都在呀!」
茶館裡的人都在全神貫注,鴉雀無聲地聽仁掌櫃說盜辮子黨的事,這時候突然有人在門口大聲說話,人們都沉浸在剛才仁掌櫃醞釀出來的恐怖氣氛中,門口這麼突然的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茶館裡的人紛紛往門口看。很長一陣子沒來茶館的蔣捕頭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茶館,一邊走,嘴裡一邊吆喝著:「這日子沒法過了,整天沿著運河巡街快累死我了,老趙趕緊給我沖壺好茶,一上午,都他娘的快渴死我了。這狗娘養的差事真是做不成了,這新來的賈大人……」
蔣捕頭正想要罵罵街,爆爆粗口的時候,一抬頭看見人群中的那個年輕人。他趕緊把嘴巴閉住了,如同老鼠見到貓一樣,一瞬之間,他先尷尬地站在那裡,進也不是,走也不是。蔣捕頭這種人可小看不得,越是這種衙門裡的小角色越深諳處事之道,審時度勢,見風使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氛圍成就了他們的生存之道。轉念之間,慌亂驚慌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很快變成另外一副面孔,速度之快,連那些表演川劇變臉的都自歎不如。
「賈大人,我剛才還說您老這會肯定又出來微服私訪了,我剛才巡邏路過碼頭的時候,有人說茶館這邊有人打架,我就著急忙慌地跑過來看看。」
茶館裡的人都沒有想到坐在他們中間的這個羸弱的年輕人會是新來的縣令,所有人都驚恐的站起身來。
蔣捕頭喘了口氣,繼續說:「我大清早在縣衙就聽書吏說您老人家昨天又一晚上沒合眼,光忙活公務。大人您得以身體為重,臨城每天繁瑣的事情亂得跟一團麻一樣。唉,總而言之,您得注意身體。我剛才巡查的時候,那幾個沒長眼睛的還打賭說您老這會在府上睡覺呢。有賈大人這樣的好官,真是我臨城的幸事呀。諸位說是不是呀?」
這邊蔣捕頭話音未落,茶館裡就開始掌聲雷動,很多一起順著蔣捕頭的話叫好。有人嘴上叫好,心裡邊確七上八下地犯了嘀咕,生怕剛才自己說話時犯了忌諱,惹這位新來的縣令不高興,帶來麻煩。仁掌櫃更是如此,他剛才還差點站立不穩,一屁股蹲到地上,幸虧賈縣令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
仁掌櫃有些不好意思,衝著賈知縣尷尬地笑了笑,然後反覆想剛才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閒談不能議論國事,上嘴唇碰下嘴唇,有些話紅口白牙地說錯了,可能是要誅九族的。
賈知縣聽蔣捕頭這麼說,哈哈一笑:「老蔣快點過來,過來坐下吧,掌櫃的給老蔣倒上茶。」蔣捕頭很窘迫地走到桌子跟前,大茶壺趕緊站起來讓座。他想起來剛才還做賈知縣的買賣,勸賈知縣去群芳樓泡姑娘,心裡也不知道這賈知縣是喜是怒,趕緊躲得遠遠的為妙。
賈知縣坐在座位上沒有動,人倒是挺和氣的。他對站著的人說:「諸位該坐下的都坐下,不要拿賈某當外人,繼續說繼續講,除了有悖我大清律和綱常倫理的,大家暢所欲言,都暢所欲言哈。」
眾人都搞不清楚哪些人該坐,哪些人不該坐,相互看了兩眼,最後等畢恭畢敬地繼續站著。賈知縣看眾人都沒坐,也沒再勉強。
賈知縣轉過頭來問仁掌櫃:「你貴姓?」
「小人免貴姓仁。」
仁掌櫃南方口音太重,賈知縣沒聽清楚,他接著問:「是禮義仁智信的仁?還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任?」
「小人的仁是禮義仁智信的仁。」
「仁掌櫃這個姓比我這個姓好。我姓賈,可是有些人卻總說這個姓氏不如姓真。真是不可理喻,這些粗人不知道賈還有別的讀法,這賈還有買賣人的意思,有句話叫行商坐賈的,不知道諸位是不是聽說過?」
一屋子的人都覺得這位新來的賈縣令學問真是大,不由得地發出一片嘖嘖讚歎之聲。
賈知縣很享受這種氛圍,他輕輕地咳嗽一聲說:「臨城前陣子發生的這事,本官也道聽途說過。剛才諸位說的都是不錯的,但是也不能亂猜忌,剛才是哪位說梁六爺有作案的嫌疑?」
賈知縣往站著的人群中掃了一眼,鴻運樓跑堂的趕緊低垂下腦袋。賈知縣接著往下說:「說話是要講憑據的,梁六爺我倒是聽說過,他確實是好人,巡撫大人手下的人當然都是好人了。」
賈知縣把頭又歪向老趙說:「瞅著你是這茶館的掌櫃的,剛才你說梁六爺不可能殺他兄長這是沒錯的。但是你不應該說梁五爺的錢多數都是梁六爺給的,這話可不能亂說,你哪只眼睛看見梁六爺給梁五爺銀子了?這大清朝的官員有些人胡作非為,但是做官做到縣令以上,大多都公正嚴明,很清白的。」
老趙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然後說後院水開了,就藉故去後院提水,溜走了。
賈縣令把蔣捕頭叫到跟前:「老蔣,我發現茶館這
地方還是應該經常來的,我這趟微服私訪就有很多收穫,本官覺得你平時沒事就應該多到茶館來轉轉,瞭解瞭解情況。剛才說臨城那件案子的時候,我覺得這位仁掌櫃的分析就很有道理,這個案子中的翠花很是關鍵,實在不行,你再去調查調查這個姑娘的下落。」
蔣捕頭說:「當初小人也曾經說過調查翠花的事,這個丫頭瞅一眼就覺著彆扭,從來沒見過她說話,就跟個啞巴似的,也不知道有什麼魔力,聽說生性風流的梁五爺想把這姑娘收房做姨太太。我就覺著她跟這案子應該有牽連,可是前任劉知縣說沒有這必要。大人發話了,小的也不能亂來,如果大人您覺得有必要查,我明天就去辦理這事。」
賈知縣低下頭喝了口茶說:「我回去後考慮清楚再安排吧。」他對旁邊站著的仁掌櫃說:「麻煩這仁掌櫃再繼續剛才的話往下來,給我們說說江南那群術士的事,我們聽聽意見,萬一這群人真已經到了臨城,我們也好做一些應對之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