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堅冰,九丈寒風。
白雪成山的桃花江上,一片空茫,偶有幾排寥落的腳印,或深或淺的昭示著,亂世之中飛鳥走獸的驚慌。待得寒風囂張而過,這些深淺不一的腳印,在一霎時徑直被一片雪塵,厚掩而上,沒了真容。
陣陣寒風呼嘯,片片雪塵激揚。
驚足而逃的南宮若,舉步維艱的緩行江上,四下的沁骨冰寒,讓她每走一步,都不由得週身寒顫。只是,冰雪雖寒,可她內心深處冉冉而生的希望,卻早已星火燎原般,哄然撐起餘生的信念。
驟風夾雪,又是一陣瘋狂。
南宮若一步留神,便是狠狠一跤,摔在了冰面上。
「你沒事吧?!」
身側的婉柔之聲,夾雜著關切,急急響在耳邊,南宮若尚未直起身,下一刻,卻徑直被身側的一襲黑衣,輕柔的攙扶起。
南宮若慘然一笑,微微搖頭:
「沒事!趕路要緊!」
黑衣蒙面,唯獨一雙亮眸,爍爍露在眼前,待聽得南宮若這一聲堅韌,不由得輕歎一聲,下一刻徑直脫下身上的黑氅,裹在了南宮若的身上。
「我無意傷你!但你若抵不過這天寒,我便是想幫你,也無能為力!是以眼下,你一定要撐住!」
南宮若裹緊黑氅,眸生堅定,言語雖是無力,卻分外透著決絕:
「你放心!為了孩子,便是千難萬險,我也要奮勇而闖!絕對不會倒在這雪地裡!」
黑衣人聞聲一笑,頓時伸手緊握住南宮若的一掌冰寒,正要運功飛身,忽然間只聽得身後,殺聲震天。
黑衣人凝神回首,但見得身後不遠處,京都侍郎歐陽宇,此刻正御馬疾馳,親自率領千百軍卒,飛追而來。
「歐陽宇?!」
黑衣人凝眉沉吟,聲調頃刻間變得嘶啞滄桑。
南宮若眼見得歐陽宇飛馬近身,霎時急中生智,一把架起黑衣人的手臂,死死圈在自己頸間。
黑衣人凝眉垂首,,對上南宮若的一臉堅定,須臾暗暗咬牙,逕直飛掌運力,破冰而震,不過須臾,便在歐陽宇的面前,生生破開一條數米寬的冰裂。
驚馬揚蹄,憤聲嘶鳴。
歐陽宇緊鎖雙眉,運力飛身,不待那驚馬安神,自己已然飛跨橫溝,逕直到了那黑衣人和南宮若面前。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挾持我南川皇妃!」
歐陽宇怒然揚劍,一把對準了黑衣人的眉心。
黑衣人冷冷一笑,挑眉啞聲道:
「南川皇妃?侍郎大人,莫不是弄錯了!在下劫持的不過是伽藍苑中的一名小小婢女而已!」
言罷,翻掌運力,吸起一塊碎冰,逕直抵在了南宮若的頸間。
「你……」
歐陽宇驚聲失色,正要疾步上前,南宮若卻陡然高聲而喝:
「別過來!」
歐陽宇不明所以,急忙安慰道:
「若兒,你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傷害你!」
南宮若一言難盡,只好凝眉搖頭:
「不,侍郎大人,南宮若生死由命!實在不值得你如此這般,幾次三番的涉險相救!你……你還是回去吧!」
黑衣人藉機催促:
「侍郎大人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你若是有時間,合該設法早早擒住那反叛南川,為禍天下的凌睿王!聽說,他如今可是名副其實的殺人狂魔,你若再耽誤一時片刻,還不知道南川天下,又會有多少城池,會被他殘屠血虜,旦夕之間成了空城?!」
歐陽宇恨然憤聲:
「本官的事,用不著你插嘴!南川叛賊,本侍郎定要追繳;但皇妃,歐陽誓死也要救!本官知道你就是那函谷斗亂之中,一掌波山,將閬邪軒和璃洛送上鬼門關的黑衣人,但即便你的波山掌再如何厲害,怕是也抵不過我南川軍卒,輪番上陣!今日你若能放了祥妃娘娘,本侍郎或可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但你若不知好歹,那就休怪本侍郎手下無情,今天定是要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寡不敵眾!」
黑衣人聞聲冷笑,不屑的瞬目挑眉:
「寡不敵眾?就憑你身後的這些酒囊飯袋?!」
言罷,運掌波山,崩雪裂江,霎時在桃花江上激盪出處處碩大的冰窟。
一時間,人仰馬翻,慌亂驚呼之聲,霎時震徹了桃花江上的一片蒼茫。
歐陽宇驚心怒視,下一刻卻憤然收劍入鞘:
「你放了她,我來做你的人質!你不就是想藉機為禍南川?她不過是一個失寵皇妃,我才是統帥一軍的將領,挾持我,遠遠比挾持她,更有價值!」
黑衣人聞聲大笑,須臾緩緩垂首,幽幽道:
「侍郎大人,你錯了!有時候,無兵無權者,卻能左右乾坤;而看似兵權在握之人,卻不過區區一介過江小卒!」
言罷,緩步而退,又是一掌波山,逕直將歐陽宇身側四下,炸出幾許冰窟。
一時間,冰龍四起,寒水如刃,逕直朝著歐陽宇齊齊進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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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歐陽侍郎,後會有期!」
歐陽宇揮劍飛身,還未等脫身,那黑衣人早已挾持著南宮若,飛身遠去,不過須臾便化作桃花江上的兩點虛無。
歐陽宇義憤填膺,正要拔足而追,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陣爽朗:
「歐陽大人,情深義重,當真令人佩服!只可惜啊,男兒豪情,不該全全托在這兒女情長上!」
歐陽宇聞聲回眸,警惕的對著不遠處,飄搖而來的白髮銀鬚,疑聲呢喃道:
「雲谷神醫?!」
話音剛落,那一身仙姿鶴骨,便飄然到了眼前。
歐陽宇合劍入鞘,凝眉拱手:
「歐陽如果沒有認錯的話,閣下乃是隨從洱雲島主,到得南川的靈山神醫?!」
那一頭銀髮聞聲而笑,聲聲爽朗,擺手道:
「世人恭敬,老朽只能從命!歐陽大人若是不嫌棄,倒是可以稱老朽一聲南宮前輩!」
「南宮前輩?!」
歐陽宇心中的疑惑,愈發濃重:
「恕歐陽冒昧,但不知南宮前輩,與祥妃娘娘……」
歐陽宇欲言又止,老者卻兀自暢談:
「誠如侍郎所料,在下與侍郎口中的祥妃娘娘,極有淵源!」
歐陽宇疾步上前,惴聲道:
「敢問前輩,尊命可是,南宮無情?!」
「正是在下!」
歐陽宇驚步後退,「慕雲山莊的老莊主!您,您是若兒的親生父親!」
老者撚鬚頷首:
「不假!」
歐陽宇愈發焦躁:
「那你為何眼睜睜看著若兒遇險,卻袖手旁觀!南宮前輩,歐陽願誓死助前輩,一臂之力,定能將若兒……」
歐陽宇話未說完,便被老者的語重心長,赫然打斷:
「侍郎大人,救一人,莫不如,救世人!」
歐陽宇聞聲愕然,心中的不解霎時翻湧:
「在下不明白!難道你當真要置若兒的安危與不顧?她可是您的親生女兒?!歐陽明白,南宮前輩是想讓我盡早抓住那為禍天下的閬邪軒,可是……」
「睿王雖然叛逆,但卻並不殘暴!歐陽侍郎胸有乾坤,想來定然明瞭,是誰,在渾水摸魚,亂了南川天下?!」
「前輩的意思……」
南宮無情擺擺手:
「也罷,睿王咎由自取,便是抓了也無妨!可眼下,有一件事,對侍郎而言,要遠遠比抓住閬邪軒,更能造福南川!而且,此番重任,看盡南川賢俊,只有侍郎大人親自來做,最合適不過!」
歐陽宇沉吟良久,緩緩抬眸,歎聲而憐:
「南川動亂,蒼生罹難!歐陽雖深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可若兒她著實無辜,前輩……」
南宮無情輕歎一聲,循眸遠望:
「她,自有她的機緣造化!只是,你卻不是那個能救贖她的有緣人!」
……
踏雪飄江,御風疾行。
不多時,南宮若已然和那黑衣人疾步走到了一處岔路口。
南宮若頓足凝眉:
「該往哪裡走?!」
黑衣人轉眸思量:
「若兒,若是有一日,閬邪軒和孩子,只能活一個,你救誰?!」
南宮若聞聲驚愣,霎時心痛:
「你……此話何意?難道說,王爺和孩子,出了什麼不測?!」
黑衣人緩緩搖頭:
「你必須做個決斷!否則,我無法決定,究竟該抉擇哪條路!」
南宮若驚痛交加,步步蹣跚的一番後退,待得一番思量,霎時垂淚悲聲,撫胸而言:
「王爺若是死了,我南宮若便是活著,也是生不如死的行屍走肉!試問,這樣的我,如何有資格,為人母?!」
黑衣人聞聲長歎:
「你不後悔?!」
南宮若合眸垂淚,微微搖頭:
「沒有了王爺,南宮若生無可戀!若兒不想,此生餘年,苟且而悲的成了最親之人的累贅!若蒼天當真要南宮若痛心抉擇,我……我一定會讓我的孩子,走得安然!」
黑衣人聞聲無語,逕直拉住南宮若的手,就要朝著左側岔路口走去。
「北遼賊子,把我的若兒還給我!」
鸞奕涵冷怒威嚴之聲,赫然響在身後不遠處,黑衣人聞聲凝眉,暗叫不好,下一刻卻徑直調轉腳步,不由分說的拉著南宮若,逕直朝右,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