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晚起直到今日,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溫榕的這番話究竟想要表達怎樣一個意思,卻終究沒能明白。
這個人,比席以宸更加的九曲百轉,難以捉摸。
自從進入溫家的那日起,所有人都對我擺出了顯而易見的輕視態度,唯獨溫榕不同。
當我和他第一次見面產生懼意的那一刻起,我以為,他會是這些人裡的個中翹楚。
可現實卻偏偏相反,在我被周邊人敵對欺負時,往往第一個出聲幫我的,就是溫榕。
然而,這也不能代表他會接納我——那種幫我解圍的口氣,無論如何聽起來也不像個友善的樣子。
自那以後,溫榕不再同我說過半句話,也沒有為難我半分。一切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一樣,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對父親的羞辱,我真的會以為,那只是一場夢境而已。
第二日便是週五,放學的時間比以往提早了一個小時。
回到溫家的時候,本應該在外地出差的溫氏夫婦,卻意外地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見了我,嬸嬸的眉頭立即皺起,口吻間充斥著顯而易見的指責:「溫菀,我們究竟哪裡做得不合你意思了?」
我背著書包,愣在門口,不明白嬸嬸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
溫成闊瞥了我一眼,粗黑的眉毛擰成一團。
我不曉得哪裡得罪了他們,正打算開口問原因,站在一旁的保姆不平不淡地接過口:「溫小姐,老爺夫人也對您夠好的,您怎麼能在席先生面前撒謊,說先生虧待你呢?」
我心中一驚:「沒有啊。」
保姆不平不淡:「沒有的話,席先生怎麼會打電話來找先生興師問罪呢?」
我啞口無言,心中十分驚訝:席以宸居然打電話找溫成闊去了!
難不成……是因為那天晚上的原因?
「溫菀,小孩子是不能撒謊的。你跟嬸嬸說實話,我不怪你。」嬸嬸揉著眉心,一副頗為頭疼的樣子。
這幅模樣我在村裡見過不少,凡是面對頑皮惡劣的子女,為人父母大多都有此番作為。
「我真的沒有……」
「媽媽!」
話沒說完,溫均檸從我身後喊了一聲,奔到嬸嬸面前,關切地查看:「你沒事吧?頭疼了?」
而後,又不分青紅皂白地把矛頭對準我,「你怎麼能這樣做啊!肯定是你在席哥哥面前說壞話,你這個人簡直太卑鄙了!」
「不是的,我沒有。」
我百口莫辯。
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撞上一堵肉牆。轉過身的時候,溫榕那道目光便落進眼中,透骨奇寒。
客廳裡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只有保姆走動的摩擦聲。
偶然間的一轉眼,便對上了面色沉沉的溫成闊,心下頓時猛地一跳。我垂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席以宸曾告訴我,當年溫成闊鬥贏我父親,取得公司的繼承權時,也不過28歲。
這麼年輕的歲數,卻一路順風順水地通過了董事會,僅僅兩年時間便成為溫氏的最高領導人,將一家國際性的大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業界中人無不佩服。
比起父親的雲淡風輕,他更像是一頭凶獸,那種威嚴自生的氣勢在某種程度上,連席以宸都要稍遜一籌。
對付彼時如我一般的小孩,只需那麼輕輕一眼,便叫我的心如同擂鼓般。
良久,溫成闊平靜地開口:「溫菀,你要清楚。既然到了溫家,就應該把自己當成溫家的一份子。席以宸對你再好,始終都是外人。千萬不要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知道嗎?」
「……知道了。」
我以為他會再說些什麼,然而他只是讓我上樓去,其餘的什麼都沒說。
樓下有片刻的寂靜,我刻意站在房間門口,聽著下邊的動靜。
約莫三秒後,溫均檸持著清脆的調子,說:「爸爸,這個溫菀太討厭了,我們把她送到別的地方去好不好?」
溫成闊不答,反倒是溫榕的聲音傳了上來:「她也姓溫,你要把她送到哪裡去。」
「姓溫又怎麼樣,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她。土裡土氣,整天悶悶的都不說話,我們班的男生還說她長得漂亮,我就看不出來她哪裡好看了。憑什麼連席哥哥都對她那麼好,哼。」
「均檸。」嬸嬸止住了她。
「媽媽!你不也聽到了,上回吃飯的時候,她還敢罵我!」
「好了,別說了。」
「夫人,小姐的話也是對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連保姆也出了廚房,加入這一場批鬥會之中,「最近溫小姐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前些日子我不過讓她幫個小小的忙,她竟然嚴聲厲色地訓斥我,還搬出席先生來,說席先生才是她的靠山,我動不了她。」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拳。
又忽然聽見溫榕的聲音:「她最近是開始轉變了,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家的緣故。」
聞言,溫均檸最先炸毛:「我們又沒有虧待她!要是不喜歡這裡可以滾回她那個破地
方去啊!」
「均檸,夠了。」
這一回,出聲呵斥的是溫成闊。
他的嗓子有些沙啞,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隱隱約約透著股疲憊:「均檸,你做的事情不要以為爸媽都不知道。溫菀是你的堂姐,不跟你計較是因為年齡比你大,沒那個臉皮。你也不要得寸進尺,還真的以為她怕你。」
溫均檸不服氣地嘟嘟囔囔了幾聲,被溫榕輕聲訓斥。
溫成闊沒有理會她,吩咐眾人都散了,和嬸嬸一同回房。
我扒著白色漆皮的門板,心中如同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曉得究竟是個什麼滋味。
窗外的星子亮得正好,微弱的流光,卻偏偏奪走了原屬於圓月的光輝。這個夜晚,注定有人此夜無眠,也注定有人心事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