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我那時候再怎麼不懂事，也立即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父親的親弟弟、如今溫氏的掌管人，我的叔叔溫成闊。
席以宸的這句話剛剛落下尾音，我便感到有一道強烈的目光如同利刃般射來，似乎要穿越我的身體。
抬起頭的時候，眼前沒有別人，卻是我的那位堂哥，溫榕。
不曉得是不是有意的，在我抬頭的那一瞬，溫榕的目光恰恰好別開，落在了角落裡的一個琺琅花瓶上。
那道目光，很明顯是個不友善的信號。
心裡有些慌，而席以宸則摸了摸我的腦袋，讓我叫對面的父子一聲叔叔和堂哥。
從前在村裡的時候，父親也喜歡牽著我去見一些來訪的外人。
每當他讓我同那些上了年紀的爺爺伯伯問好時，我總是垂下腦袋不說話，手腳都變得十分不自在。
而到了這時候，父親總會笑著把我拉到身後，笑言我是個容易害羞的人，請他們見諒。
我想，如果此刻父親他還在世上，還在我身邊，一定也會想往常那樣輕輕把我拉到身後，替我擋去一切。
可此時，在我身旁的並不是父親，而是席以宸——縱然他對我如何溫柔關切，也無法代替父親，不會像父親那樣如同大鳥護佑小鳥般張開雙翼保護我。
於是，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小聲地問好。
溫成闊的臉上有了一絲鬆動，他笑了，卻讓我覺得像是石板上雕刻出的那樣生硬。
他拉過我的手，又牽過從始至終表情不變的溫榕的手，放在一起，說：「溫菀，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不用這麼生疏。」
指尖觸碰到溫榕的手的一剎那，一股深達骨髓的涼意傳遍四肢百骸。
習慣了席以宸和父親的大手的溫暖，這樣的寒冷，令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把手抽出來。可偏偏就在這時候，溫榕張開手抓住我。
在那一片令人膽滲的冰涼中，我看見這個少年朝我輕輕一笑，彷彿死神般令人不寒而慄。
他說：「你好，堂妹。」
「……」
聲音不平不淡，我相信這種場面落在其他人眼裡是一副情意融融的家人相處圖。
可大概連離我最近的席以宸都不會明白，此時我內心彷彿螞蟻誤入迷宮般的驚慌與惶恐。第六感告訴我，這個溫家，不適合我，我也不會喜歡這個地方。
可我能說些什麼呢？
我什麼也不能說。
只好徒勞地跟著席以宸，盡力去貪享同這個男人相處的最後的時光。以往都是席以宸拉著我的手，導致我沒有伸手去牽他衣角的習慣，一個不留神，就鬆了手。
彼時聚會已到了末尾，一行人走到會所的門口。
我重新伸出手拉住席以宸的衣角，被他所察覺。
跟在我們身後的沈離噗嗤一笑，說：「哎呀呀席以宸，你對人家小姑娘是有多好，都捨不得讓你離開了。」
伴著他這句話，許多道目光投向了這裡，包括溫榕的，還有溫成闊的。
而我抓著的這個男人，也垂眼靜靜地望著我，如同我第一回在村長家中見到他那般，黑眸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波瀾不驚。
我聽見他說：「溫菀，聽話，別這樣。你要跟著你叔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