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我的心裡開始瀰漫著不可忽視的恐懼。
對於將來的歸宿,未知的屬於溫家的世界,以及離開席以宸——這個溫俊的男人。
對離開席家的事情絕口不提,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我不說,也許席以宸忙著忙著就忘掉了也說不定。他對我那麼好,應該也是捨不得我離開吧。
想起初來乍到的時候,我無意間發現席家後院有一顆柿子樹,在這個瓜果飄香的世界裡掛滿了一盞又一盞惹人歡心的小紅燈籠,空氣裡飄著淡淡的甜香。
我喜歡吃柿子,不論是硬的還是軟的。
可下午四點這個時候,席以宸並不在家,席家裡的其餘僕人儘是陌不相識的存在。
我沒好意思表露出心思,卻也捨不得離開這飄滿果香的地方,便坐在後院的台階上,用行動來詮釋著畫餅充飢的真實意義。
直到席以宸歸來,我也沒好意思告訴他。
可不曉得是他太聰明還是我太笨的緣故,用過晚飯後,席以宸把我留在了沙發上,佇立在一旁的僕人隨即端上洗得乾乾淨淨紅彤彤的柿子。
望著果盤裡的東西,我有些發愣。
緊接著,頭頂上不徐不慢地響起他的聲音:「小菀,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有我在,不論你要什麼,開口就是,不必委屈了自己。」
很多很多年以後,我曾經把這句話拎出來嘲笑過席以宸有當乾爹的氣質,結果被他按倒在毯子上身體力行地教育了一番亂說話的下場。
可這個時候,我卻是心頭一震,忍不住仰起頭看他。
身側的這個男人,他有一張很好看的臉,舉手投足間有著些許清貴意味。他溫一笑,握住我的手:「瞧,都凍冰了。」
不輕不重的聲調,偏偏讓我眼眶一熱,腦子裡無可抑制地想起了父親溫和的模樣。
這個男人,總是能夠恰到好處地出現在我身旁,成為我源源不斷汲取溫暖的源泉。
席以宸很喜歡牽我的手,回回都能讓我感到這個男人大手的溫暖。
他的手裡有著一層薄薄的繭,不同於父親幹粗活時磨出的那般,如同他的脾氣一般,溫溫和和的,不粗糲,也不扎人。我曾經想過,被這樣的一雙手牽著,就算前頭是黃泉地獄,我應該也會毫不猶豫地隨著他踏進去吧。
總有一些東西,是迷惑人心的。
所以,當幾天後,席以宸用他的這雙手牽著我步入一家高級會所時,我沒有半點不情願。這大概也是那時候的我以為,他帶我來這個地方,是來娛樂散心的。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停在一個包廂前,甫一開門,就有人輕佻地吹了聲口哨,聲音不同於席以宸的另一種清朗:「喲席以宸,不是說帶媳婦過來麼,怎麼帶了個小娃娃。難不成你最近好這口?」
我從席以宸身後偏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同席以宸一般二十歲出頭的青年,俊俏的臉皮上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尤為引人注目。
席以宸沒有回答,俯下身搭著我肩膀,指著那男人說:「這是沈離,從醫的,以後有什麼病痛找他就好,免費。但如果沒事找,就離他遠遠的。」
沈離不滿地嘖嘖幾聲,說:「別在人家小姑娘面前敗壞我名聲。」
然後,他瞇著眼看了我半晌,繼續嘖嘖幾聲,「不錯啊席以宸,這是哪找來的小姑娘,長得比我家寧舟都水靈。誒,小姑娘,聽說你叫溫菀是吧,瞧你挨你以宸哥哥這麼緊,肯定特別喜歡他吧。我跟你說哦,別看你以宸哥哥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這貨耍起狠來比誰都厲害,離他遠點總是好的。」
牽著我的手的力道不變,席以宸眼也不抬地帶我越過沈離,正大光明地無視了這個男人的存在。
不顧身後沈離的抗議聲,席以宸指著另一個男人對我說:「這是你何玠之哥哥,學it的。」
我那時候沒學過多少英,村子裡的半吊子英語功底讓我聽不懂it這個專有名詞。
所幸眼前的這個看起來穩重的青年似乎懂得我的心思,他推了推鼻樑上的銀邊眼鏡,和善地朝我頷首,說:「it是信息技術的意思。你好,溫菀。」
我朝他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席以宸瞥了他一眼,抿抿唇,什麼話也沒說。
最後,他把我帶到了房間裡的一對父子面前。
是的,父子。
男人的眉目間充滿著如同冰稜般的淡漠,他身旁的少年同其如出一轍。
唯一能讓我覺得驚訝的是,這個男人的眉眼竟是和父親頗有些相似。
頃刻間,心裡有什麼被深埋了許久的東西,逐漸露出水面。
席以宸俯下身子,輕聲道:「溫菀,這是你的叔叔和堂哥,以後你就跟著他們一起生活。要是溫家有什麼地方對你不好,儘管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