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雲雙誠實地搖了搖頭。
裴珩面露失望之色,撇了撇嘴,一錘定音道:「他的長相必然是醜到人神共憤,才會如此遮遮掩掩。」
話畢,裴珩也不給俞雲雙反駁的機會,口中輕「嘖」了一聲,口吻透著惋惜道:「倒是可惜了那一把風流的好嗓音。」
俞雲雙哭笑不得地斜睇了裴珩一眼,抬步繼續向前走。
裴珩匆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了上來。
「你怎麼會出現在殷城?」待到裴珩並肩趕上來,俞雲雙向他問道,「難道裴家軍中最近竟然如此清閒,連校尉都可以私自外出?」
「裴家軍閒不閒我不知道,但是管裴家軍的那一個閒不下來倒是真的。」裴珩聞言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俞雲雙一眼,「你出嫁,我大哥暗中隨著你送嫁的隊伍走了五百里路,若不是我一路追至殷城將他阻攔住,你與淮陵世子的成親宴上,只怕會多出一個冷著臉喝悶酒的不速之客來。」
「裴鈞?」俞雲雙弦月一般的黛眉微挑,「我聽那屈易說,便是他通知殷城的太守這些日子莫要關閉城門,他是如何知道我出了意外的?」
「大哥雖然被我攔住,卻還是派了手下繼續跟隨,在得知你出事的消息後,他便立刻動身去尋你。」裴珩道,「他知道你定然會向凌安城的方向走,而殷城是通向凌安的必經之路,便留了我在城門口守著。如今你都回來了,大哥卻還沒有消息。」
俞雲雙沉吟:「淮陵離此處不遠,他一路尋過去沒有發現我的蹤跡,會掉頭回來的。」
「雲小雙。」裴珩沉默了半晌之後,開口問道,「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淮陵世子會在與你單獨相處的時候暴斃?」
俞雲雙停下腳步,纖長食指輕勾,將手中一直拎著的包裹提到裴珩的面前。
包裹裡面裝著的,正是她新婚大日穿著的大紅色霞帔:「秦隱公子與我說過,我這霞帔上面似是染了毒,淮陵世子便是因為此毒才丟了性命。」
裴珩從俞雲雙手中接過包裹,一面垂著頭謹慎翻看它,一面對著俞雲雙建議道:「我在殷城認識一個精通用毒之術的朋友,不若讓他幫你看一看這毒究竟是怎麼回事。」
「既然秦隱公子說得,還有再查證一遍的必要麼?」俞雲雙問道。
裴珩亦抬起頭來,神色古怪道:「難道沒有麼?」
俞雲雙被他問得一怔。
她怎能如此輕易地相信一個素昧謀面的陌生人?難道僅僅因為知道他是秦隱?
俞雲雙眼角微挑的鳳眸瞇了瞇,暗自心驚,口吻卻波瀾不驚道:「那便按你說的去做罷。」
裴珩仔細研究著俞雲雙的神色,沉默了片刻之後,眸色深深看著她道:「雲小雙,既然此次你沒有嫁出去,以後便莫要再嫁了,留在凌安城與我大哥在一起不好麼?」
俞雲雙穩定住心神抬起眼簾,一雙弧度優美的鳳眸幽深如淵:「當時我是不想嫁,只可惜上面的那位卻不是這麼想。」
「俞雲宸?」裴珩的眉心一動,「我以為是你上奏於他,請他下旨賜婚。」
「我為何要這麼做?」俞雲雙側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睇著裴珩,「為了淮陵侯手上的兵權?」
裴珩的喉嚨微動,最終卻沒有出聲。
俞雲雙輕笑道:「渝陵侯手握十萬大軍擁兵自重不假,我手上亦有兵權,何須攀附與他?」
俞雲雙說話的時候,白皙下頜微揚,露出一個柔美卻不失傲氣的弧度,黛眉之間的風華竟將皎皎月色也壓了下去。
裴珩側開了目光。
「你我二人當年隨著你大哥一同習武,情分非比尋常,若是我能左右自己的婚事,也必然會選擇你大哥作為駙馬。」俞雲雙凝視著裴珩的側頰道,「只是你大哥手上也掌著兵權,又與我交好,怎麼可能不招天子猜忌?如今你淮陵世子的下場也見到了。於你大哥,不是我不想嫁與他,而是我不能嫁與他,在這點上,你大哥看得比你透徹。」
裴珩低聲喃喃:「我以為你不嫁過來,是因為你對我大哥……」
後面的話卻被初夏之夜微涼的夜風捲走,消散在濕潤的空氣中。
俞雲雙沒聽清後面的話,卻也沒有追問,反而輕輕拍了拍裴珩肩膀,語重心長道:「裴小珩,若是父皇沒有駕崩,什麼都好說。只是父皇信我,不代表那人也信我。如今朝堂局勢風起雲湧,凌安已經不是以前的凌安了。就拿方纔你對那人直呼其名來說,那人如今早已不是我的皇弟,他是當今天子,那般大不敬的稱呼,以後還是莫要再說了。」
自古天家多猜忌,就連俞雲雙與俞雲宸姊弟二人也難以例外。昨日當今天子的那局棋,一來斷了桀驁難馴的淮陵侯的根,二來讓俞雲雙險些命喪淮陵侯手下,哪裡還有當初那個俞雲宸的影子?
裴珩的眸光動了動,終是頷了頷首。
「你與裴鈞落腳在何處?」俞雲雙收回了手,打量了一下四周濃稠如墨的夜色,「方纔只顧著與隱閣的那些人拉開距離,倒還真沒注意腳下的路。」
裴珩抬手向著北方一指:「前方不遠處有一間客棧,我與大哥這幾日便住在那裡。現在這個時辰客棧早就沒有空客房了,大哥既然現在都沒有入城,今夜應是趕不回來了,你便先在他的廂房裡湊合睡一晚上罷。」
俞雲雙揚了揚尖尖下頜示意裴珩帶路,跟在他後面一起向著客棧走去。
因著從昨夜開始便奔波躲藏,俞雲雙在到達殷城客棧之後,連口水都顧不上喝,便徑直癱倒在床上一動不動。短短一日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情,從死裡逃生到如今的安逸舒適,她躺在床榻之上閉了眼睛,竟覺得在凌安城中的那段時光宛如隔世。
先帝子嗣單薄,得俞雲雙一個便已十分不易,自然是捧在掌心之中悉心寵愛。賜她執掌十萬寧朝大軍的公主令,並安排她與將門裴家的裴鈞裴珩兩兄弟一同習武演兵。
俞雲雙一直被先帝當做皇太女培養,直至六歲那年,貴妃為先帝誕下俞雲宸,一切才便開始改變。
那時的俞雲雙早已有了登頂大寶之心,卻未料到既有皇子,傳位於嫡長女便成了驚世駭俗之舉。
先帝最終敵不過官的彈劾,使俞雲雙今日與皇權極頂擦肩而過。
俞雲雙封號「無雙」,處處強過俞雲宸。然而從無雙公主到無雙長公主,俞雲雙僅輸在了「女兒身」三個字上。
床榻緊挨著的那道木牆響起一陣輕敲之聲,住在一牆之隔的裴珩不知又在廂房裡搗鼓著什麼。俞雲雙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又哪裡有精力再管他,閉著眼睛便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當俞雲雙被一陣又一陣沉穩有力的敲擊聲吵醒的時候,只覺得腦中一片迷濛,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躺在床榻之上,那雙嫵媚的鳳眸張張合合了幾下,混沌神似逐漸清明,俞雲雙這才反應過來那陣有規律的敲擊聲來自自己客房的木門。
憶起昨日夜裡的叮叮匡匡,俞雲雙揉著額角起身,披散著頭髮胡亂裹了一件外衫走到客房門口,驀地將緊闔著的房門打開,咬牙切齒道:「裴小珩!」
房門外,身著玄色錦衣的男子將扣著門的手從容放下,輪廓俊朗的容顏帶著些許疲憊之色,那雙眼眸卻如星辰般燦亮,一動不動地定定注視著俞雲雙的面容。
俞雲雙後退了兩步,走出那人頎長身形投下的陰影,緊了緊身上的衣襟,仰起頭來淡淡道:「裴將軍。」
裴鈞卻並未答話,隨著俞雲雙後退的動作前進了一步,待到完全走進客房之後,才合住房門,躬身行了一個禮,聲音沉穩道:「臣裴鈞,見過無雙長公主。」
「起來罷。」俞雲雙道,並未上前去扶他,「起來之後便先去客房外面候著,本宮要梳洗更衣。」
裴鈞卻立在原地未動,凝視著俞雲雙身上那件顯然過分寬大的外衫,鋒利如劍的眉頭擰在了一起,問道:「這是誰的外衫?」
俞雲雙聞言一怔,纖細指尖將埋在指縫間的布料輕輕一撮,便明白了裴鈞為何會有此一問。
那外衫的手感溫潤冰涼,與自己往日裡穿著的雲錦大為不同,卻是來自昨日隱閣閣主秦隱的相贈。
第五章
將衣襟攏了攏,俞雲雙解釋道:「我那件霞帔上沾了毒,這衣裳是向昨日與我一同進城之人借的。」
裴鈞緊繃下頜終於鬆了鬆,停頓了片刻,才開口問道:「你與淮陵世子,有沒有……」
有沒有同房?
後面的話卻被壓抑在胸腔中。修長有力的五指狠狠一攥,裴鈞沉默了許久,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