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帝十年,沈丞相常感心疾,深知自己的人生已快到盡頭,於是開始著手準備起後事來,而這一眾子孫之中,最讓老丞相放心不下的,便是崇帝與如夢二人。
眼見崇帝長大成人,國事處理得也越來越游刃有餘,沈厚欣慰的同時,遺憾的就只剩無法繼續照顧孫女如夢一事。
如果有一天,心存歹意之人解開了如夢掌中的秘密,並以此要挾想打垮沈家,到時恐怕不僅如夢的性命難保,就連沈家在寧幽國的地位也會一蹶不起,那崇帝與太后,就真的再沒任何依靠了。
所以當務之急,便是找到一個藏身之地,一旦有任何威脅到如夢的事情發生,就一定要將她送入此地。
「其實北方有很多渺無人煙的荒村,想藏起一個人並不難。」太后向父親提議。
可老丞相卻搖搖頭,輕聲說道:「那些都不是人住的地方,荒山野嶺猛獸蠢動,一個姑娘家如何受得了,我捨不得。」
「那何不像卓凡一樣送往西邊去,到時尋個好人家伺候著,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不至於孤獨終老。」太后再提議。
老丞相聽後還是搖搖頭,繼續說道:「不妥,這與生活在寧幽有何不同,夢兒與凡兒不一樣,夢兒掌心的胎記是她抹不去的證據,走到哪裡都只會引起禍端,無論在東南還是西北,又有什麼區別呢?
其實太后是沒見過夢兒,不知道那可愛的小人兒多討人喜歡,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大費周章地保她,只要斬去她的右手,任那穩婆說破了嘴,又能奈我沈家如何。可是我實在捨不得,就如當初捨不得讓你受半分委屈一樣,只要有丁點兒的可能,我也要保她周全。」
太后聽了父親的心聲,想起自己入宮前父親對自己的嬌寵,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心中思索著到底什麼樣的地方才能又可藏人一世,又能令父親滿意呢?
悠悠地看向窗外的晚霞,太后默默地歎了口氣,轉瞬間似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向一旁的父親,欣喜地說道:「民間都說這深宮別院最是無情之地,不受寵的妃子更是孤苦半生也無人問津,要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那這後宮中的迎霞殿,便是最好的藏人之所。況且如夢住了進來,我在一旁也可暗中相助,實乃最佳的對策。」
聽了女兒的分析,老丞相豁然開朗。太后講得沒錯,要說這最不愛管閒事最勢利的,自然當數宮中的宦官與宮女,哪宮的主子最不受寵,他們恐怕一世都不會踏入此宮半步,更別提還會去探探那宮內的主子是冷是暖。
再加上哪個帝王的後宮不是佳麗三千,可至少有半數的女子守著冰冷的宮牆孤獨終老,冷宮無疑成了藏人的最佳居所,這個辦法倒是眼前最好的提議。
也正因有了那日太后與老丞相的一番苦思冥想,才有了如夢藏在夢園床榻下的蓮花錦囊。
當初老丞相臨走之時,除了將免死玉牌交付於如夢手中之外,還留下了一個錦囊讓她悉心保存,待到走投無路之時方可打開。
所以當卓凡血染棉被的那晚,如夢打開了錦囊,雖驚爺爺竟然安排自己進宮,但這未必不是一個好去處。
如夢知道,若想保住延公子的身份,就只能犧牲自己的自由,所以她才向爹爹與大哥坦白了實情,決意要照著爺爺的安排,入住深宮。
「夢兒,你真的想好了?」沈夫人含淚看著固執的女兒,不捨地問道。
可如夢還是堅決地回答:「娘,您知道女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恩人不顧危險下山救我,我實在不想辜負他的所托,還請娘明白女兒的用心。」
沈夫人無奈地看了看戴著冰冷面具的女兒,轉身哀求丈夫:「老爺您倒是說句話啊!真的就這樣忍心讓女兒走嗎?那皇宮進去了想再出來可就不易了,難道就一輩子不見女兒了嗎?」
「她為了保個無名之人,我有什麼辦法!」沈老爺拂袖甩開夫人的手,背過身去。
一旁的琉昭見狀,急忙上前勸撫妹妹:「夢兒,那個人就真的值得你如此犧牲自己麼?甚至棄我們一家人的情感不顧,你真的捨得麼?」
可還沒等如夢迴答,眾人身後的床上,悠悠傳來虛弱的卓凡的聲音:「隨她去罷!這一生她無權決定自己的命運,但至少這件事上她能自己做一次主。
今日若無此事,恐怕日後李公子一事也會將她逼上絕路。倒不如如她所願,今後自己莫要後悔就好。」說罷,卓凡輕輕地咳了幾聲別過頭去,那拒人的姿勢也將如夢準備上前的腳,生生地逼在了原地。
就這樣,如夢待師父的身體有所好轉後,便動身與哥哥離開了幻城,可直到最後一刻,卓凡也再未見如夢一面。
因為卓凡知道,一旦自己見上了,便不願再放她離開,可夢兒不再是小時的夢兒,她的心早已不知去了哪裡,自己再也猜不透了。
慢慢地起身來到窗前,卓凡看著被收拾的一乾二淨的閨房,一個重拳打在了案上,震碎了青銅圓鏡的同時,也飛出了一張原本壓在銅鏡下的信紙。
「師父
今日一別,便不知何時能再相見,更不知此生是否能與你再見。
夢兒五歲識你,你教會夢兒的,除了做人的原則與道理,更讓夢兒懂得了什麼是愛。
或許師父早有所察,夢兒對你已不再只是單純的崇拜,可夢兒知道,這超越師徒之愛,在你我之間只怕會成為一生的困擾。如同今日你受了重傷,如同今日我保人身份,你我都有難言的秘密,早已不再是當初無話不談的關係。
師父此次生夢兒的
氣,夢兒能夠理解,亦不會埋怨師父。但夢兒想讓師父知道,夢兒今日之舉並非一時衝動,更不是為了兒女私情,夢兒只是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哪怕一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護自己想護的人。夢兒也想此生有所為,就算只是小為,夢兒也願傾力一試。
夢兒走後,恐怕無力再照顧沈家,雖然夢兒本就只會給大家添麻煩,但還是希望師父在能力之餘,能時常關照沈家,因夢兒怕那李公子不是省油的燈,所以請師父一定要留意此人,切不可讓他乘虛而入,多謝珍重。
如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