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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3章 必死之局 文 / 玨君玉

    必死之局,張玨愁眉深皺,似乎無法避免。

    「王虎,你是不是很想念壯女營的小娘子啊?人家剛走,你想想念了?」幾名同袍入帳,聽到王虎說的話,就笑起他來,「你也別急,等殺完韃子,去找她們就成。看上誰了?不會是那個楊隊將吧?那可高攀不起,還是另覓目標吧!」

    王虎被他們說得鬱悶,手托長滿絡腮鬍的下巴,不答他們的話。

    這些人偷著樂,把兵器丟給馬敉寧,「反正你沒事幹,給我們擦亮點。」馬敉寧拿起兵器,老實擦起來。這些兵卒則或坐或躺,以各自姿勢休息。

    「等打完這場仗,就可以回家了。」他們舒服地叨念。

    張玨默默地看了他們一眼。可以回家了?回得了家嗎?這個死局只有他才看得到。

    帳裡的人開始念著家鄉的父母,還有人想念起未過門的妻子,惹得其他人以他取樂。

    笑聲中,張玨愁色更重,索性起身離了帳篷。

    「他怎麼了?」張玨走後,立刻有人問,「好像不對勁?」

    「他什麼時候對勁過?」王虎不以為然地說。

    眾人也認為確實如此,張玨向來神神秘秘,雖然人是個好人,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唯有馬敉寧看了看帳外,放下手中的活兒,跟了出去。

    整座軍營已入臨戰狀態,既有著如臨大敵的緊張,也有著面對生死的狂放與忐忑。張玨步行其中,穿過頂頂帳篷,他留心觀察著,這裡的人神情各異,或有興奮,或愁雲慘淡,但不管什麼樣的態度,他覺得他們最終所求的都是一樣的,想得勝,想活下去。

    必死之局,這個詞又從他腦中滑過,張玨頭一次這樣無能為力。

    「君玉兄。」馬敉寧追了上來,「怎麼回事,很少見你這樣,遇上不好的事了嗎?」

    張玨難以啟齒,很多東西只能他一人知曉。

    沒有得到回答,馬敉寧同樣有些失落了,「有什麼說出來就好,把我們當了外人嗎?說出來,我也不會洩漏的,這裡的人都不會洩密。再過幾天,連命都會沒了,還會說別人的事嗎?說出來,得個安心,沒有牽掛地走完可能的最後一程。心事重重面對強敵,那可不好。」

    張玨為之一震,回頭看著馬敉寧,「靜之認為,這次勝負如何?」

    馬敉寧笑了,「闊端五十萬大軍,我方只有兩萬,你覺得勝負如何?即使勝了,也是九死一生。其實這裡的軍士多為戰場老手,他們早心知肚明。」馬敉寧把目光投向周圍眾人,「君玉兄是為這一戰擔心嗎?」

    如果正常對決,或許有勝算,但在有五星聯盟插手的情況下,必敗無疑。張玨想的確實是戰事,遂點了點頭。

    「按理說,君玉兄應比我要鎮定才是。」馬敉寧不可理解地笑,「莫非君玉兄有難捨的牽掛?」

    張玨勉強跟著他掛出笑意,「難道你不怕嗎?」

    「真沒有。」馬敉寧輕搖頭,「我從軍就是為了報國,早想過哪天可能馬革裹屍,只是不知道在哪一天。其實這裡每個人都想過有這麼一天,但是你看,沒有一個人打算退縮,他們或許目不識丁,講不出大義大道理,可他們有最樸實的情感。你剛才也聽見帳裡那些人說話了,他們念到父母,念到未過門的妻子,他們留在這裡,就是為了保護那些人,哪怕明知道九死一生。這塊土地,處於兩國之交,從來都戰亂不斷,不知死了多少人,可那些想要欺侮我們親人的敵虜,從沒有再往南前進半步。」

    「如果明知是死,沒有半點勝算,也還要做嗎?」張玨問。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就是我中國人幾千年的執念。」馬敉寧笑得無畏,在他那張書生的秀氣臉上,真的看不出一點憂慮,更不要說畏色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張玨輕念,這話他在書上看到過,不過難以理解,既然做不到,為什麼又還要做呢?今日聽到馬敉寧說起,引得他深思。看著自己的手掌,把它握成了拳。

    想起當日偷聽曹友聞對諸將發佈命令時的情景,兩萬對五十萬的作戰計劃,居然沒有一個人反對。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如果不為,固然可以一活,但卻換來的是無底線的退讓。「真是英勇!」張玨讚歎道,「是我想多了,我也是個軍人,怎畏起死來?或許並不是死局也說不定。」

    馬敉寧迷惑地一愣,沒懂張玨話中之意,但再看張玨那張臉時,臉上已換了個神色,猶豫與愁容不見了,恢復了平常自信堅定的神情。

    「我明白了。我也會盡力去做的。」張玨拍了拍馬敉寧的肩。

    他到是明白了,可馬敉寧完全沒明白,沒懂張玨為什麼憂鬱,更沒懂他為什麼又想開了。張玨叫他先回去,自己還想走走。

    不再想那什麼死局,再看營中諸人,感覺比之前又不相同,不覺得有什麼抑鬱,反覺得他們個個鬥志昂揚,有必勝之心。不過他們已不是張玨關心的焦點,張玨已經想明白,不管五星聯盟要布什麼局,還是其它什麼,他要做自己的事。這不是必死之局,只要盡力去做,沒有什麼不可逆轉。他迎著金黃的夕陽,如此下了決心。

    曹友聞下令大開陽平關,營內不立旗幟,炊煙不出,雞犬不聲。九月二十一日夜,全軍開拔。渡江,逆流而上三百里,復渡江,往來劉溪黑水一帶谷道。至此,已到蒙古軍後背。

    渡江之時才苦了張玨,他一點不能碰水,但此時不得不渡。摸了摸懷中的避水丸,猶豫幾度都沒服下,只剩三顆藥,為防萬一,能省就省。他蜷縮於奔雲馬的背脊,兩腳

    踩在馬鞍上,周圍人都笑他,他置若罔聞,由他們笑,只要自己不沾水就行。

    而另一邊,蒙古軍哨馬二十二日至陽平關,見關門大開,入關窺探,即被關內伏兵所斬。蒙古大軍未得哨馬回信,只當前方無事,到了關下。這時,曹萬、劉孝全麾兵而出,出其戰於關外。自辰時大戰至未時,蒙古軍小敗,曹萬等依計劃駐守進雞冠山。蒙古人見到「遍身膽」之旗,認定為曹友聞,加上闊端前次在此地吃過虧,豈會放過這個困死曹友聞的機會。雖不敢貿然再攻,但搗塹排木數層,把雞冠山團團圍住了。

    五日後,九月二十七日。

    夜風徐徐地吹,天空陰沉,繁星不見。這一夜接到命令,不用紮營,因而谷中沒有一頂帳篷。軍士成團擠坐,沒有營火,沒有月光,一般人即使路過,根本看不出這裡竟有只萬人大軍。

    「就是今日了吧?」張玨迎著風,仰望滿是烏雲的夜空,「無星無月,還真是夜襲之機。」

    他有聽到曹友聞的計劃,知道五日之約,而其他人雖未知計劃,可在聽到今夜不紮營的命令後,也明白要幹什麼了。

    隊將提來筐白布條發給大家,白色布條在軍士們手間傳送,拿到布條的人皆按吩咐把它綁了手臂上。隊將又傳話,今夜的口令是為「全勝」。

    馬敉寧走來,把一條白布遞給了他。張玨接過來,白色在黑夜中最是顯眼,到是個好標記。沒有猶豫,也綁了左臂之上。

    沒有多餘的雜音,道道白搭膊聚在了一起。營地亮起了稀疏的火光,照亮了一個人,紅色軍服與銀甲,在火光中異樣生輝。

    曹友聞立高處,望著黑壓壓的消失在無盡黑暗中的一萬軍士,久久沒有開口。全軍也同樣鴉雀無聲。前排的士兵都仰望著他,後排的士兵看不到,但知同樣仰望著。

    「我曹家一軍……」曹友聞感慨得聲音略有顫抖,他頓了頓,穩定了聲音,「我曹家一軍累年忠赤報國,聲撼秦隴,今與汝等在敵之背,正欲出敵不意,用奇制勝。且北兵今號百萬為攻蜀計,諸君食君之祿,用民之財,正宜奮發忠勇立功,上報國家,下報蜀民,大丈夫當於死中求富貴!」

    「全勝!」其下齊聲一吼。

    眾志成城,銳不可當。

    當即全軍出發,直趨韃營。

    「我們還能再見嗎?」行軍中,有人喃喃問。

    「能,怎麼不能!等明天,我們一起喝酒!」王虎不管誰問的,聽見就順口答了,「有張君玉在,怕什麼?他不行,還有我。」王虎摸了摸背後的錘柄。

    張玨也在他們身旁,笑了一笑。此戰他會全力以赴,就用他的火,燒破這死局,他要眼前這些人活下去。這點自信,他有。

    忽然,拉著韁繩的手一涼,接著便是鑽心的痛。低頭看手,手背上出了個潰爛的斑點。

    雨。

    「跟我開這種玩笑?」張玨抬頭望天,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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