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居然開口求人,讓張玨著實意外,許多事都在他的預料中,楊萃就是幕後人,王虎和楊萃的關係,甚至他還預料到王虎會站在自己這邊,但唯獨沒想到王虎會求情。這個失算並不影響大局,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但卻仍讓張玨為之一震。王虎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知曉的,能讓他放下尊嚴,楊萃這個女人在他心裡何等重要。
「你這樣的人何必與她計較呢?我看得出,將來你是有大造化的人,她只是個小女子。她要報仇,大可給她點教訓,讓她知難而退,犯不著取她性命,是吧?」王虎望著張玨,等他的態度,王虎比張玨高,為不讓張玨仰視,他刻意曲膝弓身,與他保持平視。
楊萃這樣的人,多次暗算,雖然都不致命,但擾人心煩,張玨可以順手把她滅了,也可仁心大發,留她條命。王虎雖不是他推心置腹的知己,但此人重情義,到得他喜歡,幾年相處下來,關係越發融洽,偶爾兄弟相稱,若不是隔著楊萃之事,早結拜了吧。
見張玨不答覆,王虎懇求之色更重。
張玨思考半晌,心裡終於有了決定,正要開口。這時,忽地傳來馬鳴之聲。
聲音來自前門,制司所在,有車馬來往並不奇怪,制司裡值守的人早聽慣了。只是這聲音十分急促,像是飛奔到了大門前才猛拉韁繩急停,接著有喊聲傳來,「十萬火急」。
「此事以後再說,楊萃的『邀請』,我這次去不了,待我問候她。」張玨說完轉身,奔回制司深處,他要去打探出了什麼變故。
「那麼楊隊將……」王虎追問,張玨還沒給個決定。
「告訴她,以後別再惹我!再惹,決不放過!」張玨邊跑邊喊。
王虎停了步子,感慨歎氣。
前方緊急軍情已到制司,現在制司中作主的是曹友聞,但曹友聞恰在此時送友人出城去了,尚未歸來。不過這阻止不了消息在制司中傳播,別的將校已知軍情——趙彥吶大軍被困青野原。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個制司,用不了多久,就會震驚整個大安,乃至整個四川。
曹友聞回來得知了消息,人先有一愣,隨後便鎮定住,召集將校們議事。
張玨在另一個房間打開了地圖分析,青野原在沔州南部,離沔州不遠。這個地方恰巧也是張玨當年著陸之地,只是當年不知其地名,而今看了地圖,大致看出是此地。趙彥吶率軍救援沔州,與蒙古軍相遇,退到此,便被圍困住了。
門吱吱發響,輕緩開啟,王虎進來了,他已從楊萃那邊回來,不知與楊萃說了什麼,神情失意,他同樣也聽說了青野原的驚變,這使得他的神色更加複雜。回來找張玨,本是打算回復楊卒這事,但見張玨對著地圖,便不開口了,似猜到他在幹什麼,悄悄靠近,與他同看地圖。
地圖上除了正常圖形和字,什麼都有,王虎看了一會兒,開始無聊。對張玨仍有顧慮,雖有些膽怯,可還是發了問,「張君玉,你在看什麼?可是在想青野原?」
張玨呆呆點頭,目光雖落在地圖上,可實際上他的思維範圍早超出地圖之外。
「不是救不救的問題,必須要救。不救趙彥吶,曹友聞會成孤軍,四川宋軍在短時間內會群龍無首。但若救,恐怕蒙古圍點打援。沔州就是點,引來趙彥吶,現在趙彥吶是點,他們要此的是曹友聞。」張玨喃喃自語,他試想著如果自己是位將軍,會怎麼選擇。
王虎在他身旁坐下,看看地圖,又看看張玨。「圍什麼,打什麼援?你看起來還有點將軍的樣子,可惜下面只坐了我一個手下。」
火王星人由身體能力過於強悍,對待戰爭少於用計,憑力量橫衝直撞就可破敵,但自霍頓將軍改革以來,成立學院,開始教授戰爭藝術,各種戰術戰略已為火王星人所知。
回想起學院開課第一天,教室裡只坐了幾名學生,其餘人皆認為學這些沒用,紛紛翹課,後被全部捉回扔進教室。霍頓派軍包圍學院,上課開小差者,軍法處置;不按時完成作業者,軍法處置;考試不及格者,軍法處置。火王星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軍事人才就是這麼培訓出來的。
想起這些故鄉的趣事,張玨不禁面帶微笑。那批畢業生有一半成了霍頓的死忠,另一半則成了霍頓的政敵,像生了心理陰影似的,整日罵霍頓是軍閥獨裁者。
王虎不知張玨在笑什麼,看著他,也不問。
這些事已經遠去,自己如今身在異星,更與火王星斷了聯繫,不知那裡現在又是個什麼局勢了。張玨的思緒回到這個星球,他看著地圖上「青野原」三字,笑意更濃。
「越是要我們去的地方,越不能去。」他似喃喃自語,對王虎道,「我讀你們的典籍,有個故事叫圍魏救趙。不知曹友聞是怎麼想的。」
王虎雖識字,可從不讀什麼典籍,圍魏救趙到是聽說過,但具體是什麼,他卻說不清,只得嗯嗯作答。
制司之內,曹友聞已結束軍議,房門大開,與眾將校一同出門。出來的第一刻,曹友聞書生般的面容上立刻浮出殺氣,招來兵卒傳令。他下的命令便是——全軍援救青野原。
古道之上,夕陽西墮,一隊人疾行向北,斜陽金紅光芒之下,他們的身影猶如剪影。此地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看來得找個地方露宿了。這隊行人正是汪世顯和他的兒子汪德臣,以及隨從們,他們要趕回據守之地去。
「首領,前面好像有人!」隊前探路的隨從返回稟報。
汪世顯驚,這裡方圓面裡都沒人家,哪來的人?庶民百姓不可能無故到此,要麼只有他們這樣的人。心中頓生警惕,聽報那人就在前方,遂帶眾人上
前一看。
沒行多遠,果然看見單獨一人坐於路邊,面前還擺了張小桌案,上有酒壺、酒杯,那人迎著夕陽飲酒,有幾分逍遙之氣。
可在汪世顯眼中,卻顯詭異,這裡不是要道,附近更無人家,跑上百里在荒郊路旁獨飲,就算是逍遙隱士會也這麼做的。他們要飲酒,當在山崖之上,當在古寺之中,當在江河之畔,在路邊,毫無意境之美啊!
汪世顯看不清此人面容,夕陽在他五官分明的臉上投下重影,但覺是個青年。「那是什麼人?」他問稟報的探路隨從。
隨從答道:「小的問了,他什麼都不回答,也不理我們。」
汪世顯神色更重,身邊的兒子汪德臣也深皺眉頭。
蒙古人重金懸賞他的人頭,該不會是個刺客吧?但汪世顯又一想,若是刺客,怎麼只有一個人?他們一行十數人,這刺客本事再高,也不會傻到一人挑戰十數人吧?可怎麼看,此人都不似普通人,在此現身,當有目的。
他謹慎往前近了幾步,下了馬,抱拳問道:「小哥好興致啊!」
那人仰頸,一杯飲盡,哈哈大笑,說了話,「汪兄,好久不見。怎對小弟這麼客套啊!」
此人叫他「汪兄」,顯然認識他。汪世顯更是驚訝,把這人仔細相看。
喝酒的人轉過臉,對著他。角度改變,沒有夕陽反照,五官清晰起來。那是張極英俊的臉,別說在胡人中了,就算放在漢人之中,也是極精緻的美男子。也因為此,這張臉的主人由此聞名。
「按竺邇!」汪世顯驚駭得仍保持著抱拳姿勢。
「按竺邇!」其餘人也認了出來,皆驚得大叫。
「正是我。不用這麼驚訝吧!好似見到了鬼。」按竺邇坐在桌案前,笑瞇瞇地為自己倒上杯酒。
「你這個叛徒!還有臉出現在我們面前!」汪世顯的隨從叫罵,「當初約好共同抵抗蒙古人,你卻投降,逼得我們走投無路!今日既然遇上,就剁下你這條蒙古走狗的狗頭,祭我死去的兄弟!」隨從說罷,揮刀就朝按竺邇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