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至明日,驛館外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還有不少聽說了消息的居民往這邊趕,都是來看熱鬧的。按竺邇早已名聲在外,而另一方是前不久三招打敗三名蒙古武士的宋使團成員張玨,他們爭奪的對象又是蒙古最美的豁阿公主,絕對值得一看啊!
來觀戰者不僅有平民客商,更有蒙古親貴。人圈之外,已有隊蒙古親兵站立,保護著中間的年輕貴胄。這可不是一般貴族,旁邊的那顏塔海都只能站著相陪。
「按竺邇若能把那姓張的揍死,到解了我心頭之恨。回頭我要重賞。」闊端說道。
塔海陪笑道:「以按竺邇的實力,把張玨揍成肉泥都有可能。可敦娘娘交待我幹掉此人,但沒尋著機會,按竺邇替我下了手,到省去力氣不是?」
兩人皆以為是,提前欣慰地笑。
「來了這麼多人?」張玨透過窗戶逢隙,看到館外人頭挨人頭,不禁驚歎了。
「若失敗,就不僅是喪命這麼簡單了,連我們也會成為全城笑料吧?」看熱鬧的使團成員為張玨擔心,也為整個使團擔心。這下使團出名了,所謂樹大招風,使團正事沒幹成,到是捲入一個接一個事件,如波中柳葉般無助。
「玨哥哥不會輸!」木都與不看好張玨的人爭。
「就是!會淪為全城笑柄的明明是按竺邇啊!」張玨再看窗外,瞇了瞇眼睛,「他來了。」
外邊的人群喧嘩,人頭紛紛看向街道盡頭,按竺邇依然騎著昨日的棕紅色烈馬,神彩依如昨日飛揚,擠滿街上的人,像是受其威壓逼迫,不由自主地為他讓路。
張玨也不用人喚了,拉開驛館大門,負手而出。只有少許人看向他這邊,沒有高頭大馬,沒有顯赫聲名,怎麼看他都是即將失敗的一方。
「再給你次求饒的機會,當著眾人之面,下跪求我饒你一命,我不會吝嗇這點仁慈。」按竺邇在馬背上說。
「與人說話前,不該先下馬嗎?沒人教你?」張玨輕蔑道。與按竺邇的高傲針鋒相對。
「狂妄!」按竺邇以氣勢壓人,「我堂堂一部之首,用得著下馬與個雜役平等對話?」
「既然下了戰書,你我就是平等的。什麼一部之首?我在四川隨便也能當個一村之長。小部落爾,蒙古人來,連戰都沒戰,居然趕著羊群在大汗面前俯首稱臣了。蒙古主連個『那顏』的稱號都不封給你,你還有臉自稱一部之首,在大汗的城裡招搖過市?你那小部落恐怕就玩完在你手中,讓你做個末代首領。」張玨譏笑道。
按竺邇翻身下了坐騎,「我就先打爛你這張嘴!」
「我就在此,你來打啊!」張玨有意激怒他。
圍觀人群自覺後退,讓出更大的一圈空地。按竺邇已擺開姿勢,張玨則站立不動,猶如自己是個旁觀者。
此時的按竺邇自帶股威壓,仿若化身為一頭山中之虎,一聲吟嘯。鎮懾群獸,讓周圍人驚愕得連口水都忘了咽。
而張玨還是副閒庭信步的樣子,讓人看不出他是身藏不露呢,還是已經放棄?
這一刻,兩人都沒有動靜,彷彿在估摸著對方。
張玨覺得,按竺邇沒有想像中的衝動,這個人很高傲,很自大,但面臨一場戰鬥,他卻是極謹慎的,不論對手強弱,自己是否藐視,都認真對待。張玨輕蔑的心也收斂起來,重新審視對方。
人們等著場精彩的決鬥,可當事雙方遲遲不動手,人群開始煩躁不安。
「快打啊!」
「別磨蹭,快打!」
起哄的人越來越多。
張玨到無所謂,按竺邇隨時開始,他都能防住,反而也是一瞬。但他看不明白按竺邇在顧慮什麼,按竺邇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如同遇上前所未有的強敵。
忽然,他收了姿勢。
「我放棄了。」按竺邇輕聲道。
張玨為之一愣。
「放棄了?怎麼回事?」
「還沒動手就認輸了嗎?」
不滿意的聲音四面而來。
「閉嘴!」按竺邇衝著人群吼,「看熱鬧的要求都那麼多!」他不再給任何解釋,冒著噓聲上馬。
「這就完了?」剛倒滿酒,準備看好戲的闊端,木愣愣不知發生了什麼。他看塔海,塔海也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得按竺邇就這麼走了。
「這也算聞名蒙古的武士?還不如前面那三個窩囊廢,他們至少還出了手!」闊端為白浪費了時間而惱怒,領著塔海和眾隨從甩袖而去。
圍觀的人也哄散開,拖家帶口而來,居然給他們看這個,個個覺得掃興。轉眼只剩下使團的人留在驛館門口。
「萬幸沒有傷亡,沒有再得罪那幫胡人。」鄒伸之歎著氣進了屋。
其他人也跟著散了。最後留下張玨和彭大、木都面面相覷。
按竺邇不戰而敗,極其傲慢地出場,又極其狼狽地溜走,此等趣事迅速傳來,都在猜測,是什麼使按竺邇認了輸。有說,那南人雜役只幾句話就讓按竺邇敗退。還有說是幾個眼神就讓按竺邇自愧不如了。更有說,按竺邇見了雜役就被威勢嚇到,從馬上跌下,就此俯首言敗。
總之越傳越離譜,誇張玨厲害的有,而更多人則譏笑按竺邇名不副實,自毀顏
面。
這事也很快傳入宮帳,窩闊台的耳中。
「按竺邇居然還沒動手就認輸了,怎麼可能?」窩闊台都覺不可思議。
「早傳開了,他與雜役決鬥,大話說了不少,結果尚未出手就認輸溜走,現在已成笑柄。這就是蒙古數一數二的武士嗎?大汗還看好他?真是辜負了大汗的厚望!」達格娜在一旁歎氣。她正想著怎麼說服窩闊台放棄選按竺邇為附馬,按竺邇這就往自己臉上抹了把屎,不用她費神了。
窩闊台還是將信將疑,「市井傳言難免誇大其詞,按竺邇怎可能不戰而退?不過他終歸是敗了,這應不假。想那雜役能打敗我的三名武士,本事還是有的,今又敗按竺邇,我到該多留心他。」
大汗不關心按竺邇了,卻又關心起雜役,讓達格娜依舊不悅。按竺邇和雜役都不是她需要的人選。
窩闊台覺得乏,想一個人休息了,退了達格娜及一干侍者。
朦朧睡意中,忽覺得有人靠近,窩闊台睜開眼,模糊視線下,紅衣少女站在床邊。
「豁阿嗎?」窩闊台揉散眼中瞌睡。進到帳裡的正是自己女兒。
紅衣少女柔柔說道:「女兒冒昧,沒打擾到父汗吧?」
「沒有。你來見我,必有事吧?」
「是。」豁阿公主輕聲說,「連日來,父汗為女兒的婚事操心,女兒自知不孝,所以不願再拖,今特來表個態度。父汗選的男子不是不好,只是女兒早已心有所屬。」
窩闊台重歎,「他是個雜役啊!還是個南人!而且你只見過他一面!父汗我,還有你母親,對他同樣不瞭解,怎能招這樣的人為附馬?」
「出身不是問題,現朝中多少大臣,哪個不是曾經的俘虜奴才呢?見過一面兩面,有區別嗎?緣分這東西一面就夠了。父汗不瞭解他,待女兒嫁了他,再慢慢瞭解吧!」豁阿公主的聲音雖輕柔,卻有股倔強在其中,「他現在雖是雜役,但女兒觀其人,並非池中物,以後必有大作為。所以要提早搶來,等日後炙手可熱,競爭者就多了。女兒話到此,父汗好好考慮。告辭。」
窩闊台有話要說,但女兒已經如朵雲霞飄出,他的話無人聽了。大汗獨坐帳內,默想女兒的話,不情願又無可奈何。
天早黑盡,驛館之中,張玨正欲躺下。忽然窗邊細響,他看了去,笑了,「到底還是來了。」
窗上搭了只手,接著一個黑漆漆的人影爬上窗戶。
「白日公開決鬥你不動手,原來準備天黑偷襲啊!」張玨對著剛熄的油燈吹了口氣,火苗又亮。
屋裡有了光,照出爬窗的人,居然是按竺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