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為了追到不同類型的女生，我哥涉足體壇多個領域。冬天的時候，他帶她們去溜冰，這樣可以扶著她們的腰，夏天的時候，他帶她們去游泳，這樣可以看她們的大腿，春秋的時候，他帶她們去打各種球，這樣可以站在背後糾正她們的握拍姿勢。我哥每次進行教學活動的時候都會順便帶上我——這個球童，但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他的女朋友們身上，這導致我什麼運動都只學了點皮毛，比如說，我游泳不會換氣，溜冰不會轉彎，再比如說，打得一手爛球。
技術差的人，一般只能在裝備上彌補。我哥去日本出差時，給我帶回一隻尤尼克斯碳素球拍，並以此為籌碼，買斷了我和他之間的師生情誼——他警告我不准告訴別人，我的球技師承於他。
我從櫃子的底層抽出這把擱置多時的球拍，用濕紙巾擦了擦拍套表面的灰，目光灼灼，彷彿英雄在擦拭久未出鞘的寶劍。
謝非嵐特地給我塗了bb霜，畫了眉毛又抹了唇膏，按照她的說法，打扮漂亮永遠不會錯。
「會不會太刻意了？去運動還化妝？」我摸摸自己的臉：「他會不會覺得我特別做作？」
「你高估男生了，」謝非嵐應道：「相信我，除非久經沙場，否則就憑他們那雙眼睛，壓根看不出來你化了妝。」
「萬一他已經有女朋友了怎麼辦？」我又問。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女人是最好解決的，」謝非嵐揮揮手：「我覺得你應該擔心一下別的問題，我記得他在醫院裡一副對異性絕緣的樣子，說不定他有什麼心理陰影生理殘缺，也說不定他是……哎，你確認他喜歡女的了麼？」
「……沒有。」
「那你最好確認一下。」
我竟然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這世界真殘酷，你喜歡一個人，不僅要確認他沒有女朋友，還要確認他沒有男朋友。
60.
羽毛球館裡只有四個人在打混雙，其他場地上都沒有人。收錢的大叔坐在窗格後面，頭也不抬地對我們說：「有預定嗎？」
「沒有。」
「每小時30！」
我條件反射地從口袋裡摸出校園卡。
「現金，不刷卡！」
「你帶錢了沒？」我轉頭問謝非嵐。
她瞪著眼睛搖了搖頭。
在校園裡用一卡通習慣了，經常就會造成這種流動性緊缺的情況。
於是，我們兩個沒帶錢的人只好蹲在球館門口商量下一步怎麼辦。
「不然，讓月同送點現金過來？她好像在附近自習。」我撿了根小樹枝，低著頭在地上畫圈圈。
「你怎麼確定，那誰一定會來？」謝非嵐分析道：「他們吃飯不至於吃一個半小時吧？」
「那我們回宿舍？」我失落地提議。
「也行，我還想補覺呢……等等！」謝非嵐突然壓低了聲音，興奮地說道：「你正前方十點鐘方向，沈澤淼走過來了！還有你家那個某某某以及幾個閒雜人等，快，我們回買票的地方等著！」說著一把拖起我走回球館裡。
等沈澤淼和李南宇他們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姑娘一臉為難地杵在小窗口前，聽見腳步聲後一轉頭，眼睛裡湧上無限期盼。
我是個孬種，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我竟然把目光死死地鎖在了沈澤淼身上，明明知道李南宇就站在他旁邊，可就是不敢看他。
怕什麼呢？其實我也不知道。
沈澤淼被我灼熱的目光意外得腳步一滯，隨即笑著問道：「來打球？怎麼不進去？」
謝非嵐藏在我背後的手用力捅了捅我的腰，於是我特燦爛地說：「沒錢。」
站在沈澤淼後面的另一個陌生男生立刻熱情地招呼，只不過他一臉興奮地盯著的是謝非嵐：「沒關係，我們定了兩個場！學妹也一起來吧！」
「來吧，剛好茜茜在這裡，你們可以和她一起玩！」沈澤淼掃了一眼謝非嵐手上從隔壁宿舍借的斷了線的爛拍，臉上如釋重負的笑容特別像我哥擺脫我時的神情。
「不要！我要和阿南哥打混雙！」沈澤茜立刻抗議道。
「行行行，你別吵。」
「快點付錢！別堵在大門口！」小窗裡的大叔吼道。
61.
沈澤茜往球場上一站，手裡揮舞著球拍：「阿南哥，快點！混雙！」
李南宇示意她等一下，然後打開背包，開始選球拍。
「誰想對打？」他問。
所有的男生都假裝沒有聽見。
沈澤淼只好挺身而出，衝著我和謝非嵐說：「你們倆誰來？」
「她來！」謝非嵐立刻把我推出去。
「那就小詞吧。」李南宇衝我笑笑。
我瞬間就蕩漾了，小詞……
「學長，我叫謝非嵐，非洲的非，山嵐的嵐。」謝非嵐主動自我介紹道。
「非嵐，你好。」李南宇點了點頭。
瞬間我又暴躁了——靠！非你個大頭嵐！同
同學你是自帶暱稱模式嗎？！
跟沈澤茜打球，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撿球上。
她的握拍、站姿和揮拍姿勢通通不正確，每次接不住球都要埋怨沈澤淼，僥倖接住了，回球一定會打飛。其實我很羨慕她，恃寵而驕的感覺一定很好。她和我有個小動作很像——揮拍的時候，右腳喜歡往後勾著跳一下，像一隻兔子似的，只不過，她是只靈動的小兔子，我是只僵硬的鹵兔子。
最後，沒耐心陪練的沈澤淼對自己妹妹連續殺球十次，非常有效率地結束了這一局。
女生們下場以後，雄性動物們立刻又恢復了熊熊鬥志，擺開陣勢開始打比賽。我和沈澤茜坐在場邊喝水休息，謝非嵐一直在外面打電話。
我清了清嗓子，準備引出話題：「咳咳，你哥和我哥還真像哈。」
沈澤茜立刻露出一副瞭然的神情：「你喜歡我哥？」
我趕緊證明自己的清白：「沒沒沒，我就是覺得……那個，我哥也這樣的，特嫌棄我，真的……」
她換成一副「解釋就是掩飾」的表情。
我決定直擊重點：「我覺得你哥說不定就和阿南湊一對了。」
「你是腐女啊？」
「不不，我就是覺得，他們都沒有女朋友很奇怪嘛……」
「你放心，我哥不喜歡男的。」
「那阿南呢？」
「他當然更不喜歡了！」沈澤茜義正言辭地說。
「真的，你確定？」我喜滋滋地問。
「我從小就認識他，我當然確定！」
「你怎麼確定的？他交過女朋友？」
沈澤茜突然轉過頭來，狐疑地看著我：「你問這個幹嘛？」
「啊，沒幹嘛，嗯，那什麼……你哥交過女朋友沒？」
「成為我未來嫂子的競爭可是很激烈的，我就給你點內*幕消息吧。我哥上大學後沒有交過女朋友，但他高中肯定偷偷談戀愛了，他雖然沒承認，可哪裡瞞得過我？我猜他高考也是因為那個女生才沒有考好的，而且我猜他現在還喜歡那個女生。」沈澤茜拍拍我的肩膀：「我哥可是個情種，你要想好了再加入競爭啊。」
「看不出來啊。」我真心感慨道。
「我哥其實是個好男人。」沈澤茜不自覺露出身為妹妹的驕傲。
「阿南看上去也是個好男人。」我又說。
「那當然，」沈澤茜附和道，聲音卻有些黯然：「我覺得他也算個情種。」
62.
男生們結束比賽下場的時候，一頭大汗，我和沈澤茜從腳下的箱子裡幫他們拿礦泉水，然後——同時遞給了李南宇。
沈澤淼一把奪過沈澤茜手裡的水瓶：「吃裡扒外！」
李南宇道了聲謝，接過我手裡的礦泉水，下意識去擰瓶蓋時，才發現我已經把瓶蓋鬆開了，他挑了挑眉毛，又道了聲謝。
感動吧，感動吧！
沈澤淼休息了一會兒，恨鐵不成鋼地拉著沈澤茜去練揮拍姿勢了。李南宇在我身邊的座位坐下，我全身都緊繃起來，既渴望這種靠近，又怕自己身上的汗味會讓他不舒服。
有些人的存在，就如同某種惶惶不安的幸福。
「學長，你不喜歡打籃球，喜歡羽毛球？」我主動開口。
「其實我對球類都不太喜歡，」他應道：「不過，長期坐在電腦前對頸椎和肩膀的傷害都很大，醫生建議我多多打羽毛球。」
「學長，那個，上次說給你帶特產，早知道打球會碰見你，我就帶過來了。」
「從來沒在球館見過你，今天好巧。」
世上哪裡有那麼多巧合？巧合都是被製造出來的。
「你什麼時候方便，我把特產拿給你？」我問。
「謝謝你，太麻煩了，你分給班上的同學吧！」
「班上已經分過了，真的，我帶了很多！」
「學長，你收下吧，她特地留給你的，寶貝一樣藏著，誰也不許碰。」不知何時打完電話的謝非嵐走進來，大大咧咧地插嘴道。她在感情上一向佔據有利地形，從來沒有循序漸進的概念，瞬間令我十分尷尬。
氣氛都被破壞光了，靠，豬一樣的隊友。
李南宇轉頭看了我一眼，我根本不敢和鏡片後的那雙眼睛對視，直視前方乾巴巴地笑著。
他如同電影慢鏡頭般綻開一個笑容：「好，那就謝謝你了。」
打完球後，沈澤淼送沈澤茜回她的學校，其他人一起走回宿舍，準備換衣服洗澡。
男生宿舍區在女生宿舍區的後面，我示意李南宇在樓下等我一會兒，準備上樓去取特產。
「偏心啊，學妹，我們怎麼沒有呢？」另外幾個男生在一旁起哄。
我尷尬地解釋著：「你們一起分吧……下次回家一定給你們帶……」
等到我拿好東西下樓時，只剩他一個人站在冬日傍晚的寒風中，雙手插在褲袋裡，清俊挺拔像一棵好看的樹。
我發現李南宇有個好習慣—
—他從來不玩手機消遣。吃飯的時候，他專心致志地吞嚥，住院的時候，他安靜地敲鍵盤，等待的時候，他篤定地站在那裡，連時光經過他身邊，都放緩了腳步。
我拍拍自己花癡的臉，推門走了出去。
女生宿舍樓下一向是秀恩愛的高發場所，這會兒正有一對情侶額頭貼著額頭，你儂我儂。隨風飄來幾句零碎的對話，今天似乎是男生生日，女生為他織了一條圍巾，囑咐他必須天天戴著，天天想她。
於是，我剛才營造的美好畫面瞬間幻滅。
人家女孩子送男孩子東西，都是圍巾啊手套啊之類的，再不濟也是杯子啊巧克力啊這類通用禮物，可我——
李南宇接過我手中的特產，好奇地挑起眉毛：「千里迢迢帶過來，是什麼好東西？」
然後他打開袋子，從裡頭掏出了一包真空包裝的鹵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