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大年三十，我們一家三口回奶奶家吃年夜飯。
「宋宋，在大學裡怎麼樣，有沒有找男朋友啊？」伯母笑吟吟地問我。
這些人煩不煩呀！怎麼就不能關心一下我的學習？！
「宋宋還小呢，不急不急，」我爸立刻擋回去：「倒是宋朝已經二十七八了，要抓緊一些啊，男人嘛先成家後立業！」
忘了說，宋朝是我哥的名字。我們一家都熱愛造詞。
「他說要見幾個老同學，晚一點過來。」伯母無奈地搖了搖頭。
「十有八*九是約會去了，」我沒好氣地說：「到處拐騙少女芳心。」
到了快八點，我哥才開著他那輛拉風的新車來了，一進門就開始發紅包：「這是奶奶的，這是爺爺的，這是叔叔嬸嬸的，這是小姑的……」
我也立刻把手伸出去。
「靠邊站。」我哥打了一下我的手掌心。
「哥，你好帥啊！」我立刻狗腿地巴結他。
「廢話，我當然知道我很帥了！」
「哥，我室友是個大美女，你想看她照片嗎？」
我哥猶豫了幾秒：「算了，等我到北京開分公司的時候再說。」
我哥一直聽我拍了半個小時馬屁，才把他兜裡最厚的那封紅包拿出來：「去買點裙子啊化妝品啊包包啊之類的，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天天穿成這樣，怎麼會有人追？」
吃完年夜飯，爺爺奶奶開始看春晚，我媽和大伯母、小嬸嬸她們湊了一桌麻將，我爸和小叔他們湊了一桌牌局，我哥又不見人影了，我自己窩在沙發的角落玩手機。
自從回家以來，我就沒有找到任何借口和李南宇聯繫，只在沈澤淼發佈的一張聚會合照裡瞥見過他的身影，自那以後，我就和沈澤淼的粉絲俱樂部成員一樣，每天訪問他的主頁二十次。不過，今天我又可以正大光明地發祝福了，於是，我從晚上十一點半就開始構思短信內容。
編輯又刪除，刪除又重新編輯，我反反覆覆的操作已經耗掉了不少電量。是「阿南，春節快樂！紅包拿來！」好呢，還是「阿南，春節快樂！學校見！」好呢？
過了一會兒我便開始自我娛樂，純屬打字過癮：「阿南，春節快樂！新學期我們要開算法課，到時候向你請教咯！」
刪掉，再編輯：「阿南，春節快樂！好久不見，突然有點想你啊，哈哈。」
我正打得起勁，一隻手突然伸出來，搶走了我的手機。
「哥，你幹嘛啊！還給我！」
我哥仗著身高優勢，把手機舉得高高的，故意不給我，一邊看屏幕一邊還念出聲來：「『阿南，春節快樂！好久不見，突然有點想你啊，哈哈』——這個阿南是誰？我看看通訊錄——啊，李南宇！這個李南宇是誰，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暗戀人家？」
不愧是我親哥，壓根沒問「人家是不是暗戀你」，直接問「你是不是暗戀人家」。
「關你什麼事啦！你還給我啦！」我跳起來想搶回手機，但我哥的動作比我更快。
「你這樣太隱晦了，沒關係，哥哥幫你！」他迅速翻出通訊錄，撥出李南宇的號碼，然後放到耳邊：「你也不用再扭扭捏捏了，女孩子主動一點嘛——啊，喂，你好嗎，我不是宋詞，我是宋詞堂哥，宋朝——哦，沒什麼事，我就是跟你說一聲，我妹暗戀你很久了，你看著辦吧——」
「哥！！！！！！！！！！！！」我發出歇斯底里的一聲吼。
「宋宋，你聲音不要那麼大！把奶奶吵醒了！」我爸隔著老遠數落我。
「哥，我被你毀了！」我氣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我哥把手機還給我，特別無辜地說：「騙你的，沒人接。」
我接過手機，看見「通話失敗」四個字。
「哥，你怎麼這麼無聊啊！」我一拳打向他。
「別激動！別激動！手機響了！」我哥趕忙撤退。
我低頭一看，屏幕上跳動著「李南宇來電」。
57.
我狠狠瞪了我哥一眼，攥著手機跑到陽台上，我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
「喂。」我緊張得聲音都帶了些喘息。
「喂，」李南宇低沉的嗓音透過話筒穿了過來：「不好意思，剛才在洗澡。」
「哦。」
電話兩邊都陷入了沉默。
「那個，我就是想祝你春節快樂。」我尷尬地解釋道：「哈哈，不是說群發短信沒誠意嘛，所以我從十點鐘就開始給通訊錄裡的好友挨個打電話，打到你剛好十二點，嗯，春節快樂。」
編，你就編吧，宋詞。
「也祝你春節快樂。」
又是沉默。
「收了很多紅包嗎？」他突然開口。
「只收了我哥的，其他親戚一般都是初一早上再給，你呢？」我輕輕地反問。
「嗯……我們家沒有發紅包的習慣。」
「啊……沒事，等我回學校給你帶特產！」」我突然想起我媽已經給我打包好的一大袋真空包裝的燒餅和滷味：「很好吃的！」
「好。」
「我過完十五就回北京。」我又說。
「好。」李南宇應道，是我幻聽了嗎，怎麼感覺他的尾音裡帶了一絲笑意？
「那……到時候見。」我望著夜空中綻放的焰火，嘴角微微上揚。
「到時候見。」
58.
「宋宋，你帶這麼多特產做什麼？羽絨服都裝不下了。」我媽一邊整理行李箱一邊數落我。
「這說明我們宋宋人緣好，同學多嘛，打好群眾基礎可不容易，羽絨服回北京再買吧！」我爸立刻站在我這邊。
開學更晚的阿柳又一次把我送上了火車，隔著玻璃窗衝我喊話，根據她的嘴型，我判斷她說的是：「拿下他！」
我立刻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我帶來的特產很快就被女生宿舍一眾吃貨瓜分乾淨了，幸虧我早就將為李南宇準備的那份藏在了櫃子裡。
瞪著通訊錄裡他的號碼，我又犯了難。大年三十晚上的那句「帶特產」聽著太像客套，如果我現在真的把特產送到他手上，會不會顯得唐突？
內心一個聲音鄙視我，大年三十晚上十二點整的拜年電話都打了，現在還怕什麼唐突？
「宋詞，去不去吃飯？」謝非嵐一邊穿鞋一邊招呼我。
「去去去！等等我！」我立刻應道。
我們在食堂門口先遇見了關公和蘭欣。關公穿了一件紅色的唐裝羽絨服，還戴了一頂帽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紅包，蘭欣化了淡妝，還戴了美瞳，十分優地朝我們微微一笑。緊接著又碰見了林森，他的嘴裡叼了根煙，隔著人群向我招手。在樓梯上還遇見了班上的男生學霸，他走路的時候總是低著頭，雙手插在衣服兜裡，好像隨時準備從地上撿錢。
深吸一口宮保雞丁蓋飯的香味，我突然覺得生活又回到了正軌。
「喂，宋詞，」謝非嵐捅了捅我，她最近諜戰片看多了，說話都很裝腔作勢：「十一點鐘方向，看見了沒？沈澤淼邊上坐著的那個女生是誰？」
「這位女同學，你又不是單身，關你什麼事？」我無奈地抬起頭，往謝非嵐指的方向看去，沒想到居然看見了令我無比糾結的那個身影。
我渾身都打了一個激靈。
雖然每次走進食堂，我都習慣性地東張西望，但從來沒有見過李南宇。理論上來說，只要堅持在生意最好的幾個窗口附近晃蕩，幾乎能製造任何偶遇，然而，這條c大鐵律對李南宇卻不管用。我一度懷疑他不食人間煙火，靠吸收日月精華為繼。
哎，現在看來，阿南也是凡人啊。
「喂，我問你那個女的是誰！」謝非嵐的手在我眼前晃了幾下：「沈澤淼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
「哦，那是他妹妹沈澤茜。」我心不在焉地應道，眼尖地觀察到他們的座位邊上放著幾個羽毛球拍。
「非嵐，我們一會兒去打羽毛球吧。」我提議道。
「我吃飽了懶得動，不去。」
「去吧！」我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不去。」她異常堅定。
我思忖了片刻——論持久攻堅戰時，最重要的是什麼？盟友！
於是我說：「那啥，我暗戀的某某某一會兒可能會去打羽毛球。」
「你怎麼知道？」
「你看他們座位邊上放了球拍，但是桌子上沒擺礦泉水，說明還沒運動，很可能是吃完飯趁人少去球館。」
「行啊，fbi的水準啊。」謝非嵐順著我的目光望去，瞬時轉變為一副鄙夷的神情：「宋詞！你還說自己暗戀的不是沈澤淼！」
「真不是，」我無奈極了：「是坐他對面的那個，藍衣服短頭髮的那個。」
「那是誰？」
「李南宇。」
「李南宇是誰？」
「……就是住院時睡我隔壁床那個。」
「你跟人家睡了兩天就移情別戀啦？不惦記搞奧賽的那個哥哥啦？」
「……搞奧賽的也是他。」
謝非嵐震驚地瞪了我幾秒，然後瘋了似的搖晃我的手臂：「這都能遇到！太狗血啦！你是不是投胎前出賣了上輩子攢的所有人品才換來的啊！」
「不，我出賣的是我的美貌。」我義正言辭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