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聖誕夜表白事件令我們都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
我們各自心懷秘密,但同時為自己曾經或者正在玩暗戀這種小學生的把戲感到羞愧。
熄了燈躺在床上,我不由得感慨:「也只有像蘭欣這樣的女生才敢這麼轟轟烈烈的表白,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被拒絕,像我這種人,連短信都不敢多打一個字。」
白綺瑞也開始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什麼「勇敢地踏出一步」,什麼「猜來猜去太累」。
謝非嵐無比震驚:「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春心蕩漾的?快從實招來!捨長,你來主持下夜談會!喂,月同,月同?張月同!」
「我已經睡著了。」張月同悠悠地來了這麼一句。
「這是戰略指揮的關鍵性時刻,你睡什麼睡!」謝非嵐乾脆直接爬到她的床上,黑暗中一陣騷動後,張月同認命地拋棄了她完美的作息時間表,加入到夜談會中來。
「1號床先說。」捨長大人拍板決定。
白綺瑞似乎在思考措辭,過了近半分鐘才出聲:「我跟他是偶然認識的,然後發現我們居然是高中校友,他大我一屆。最開始我們也就是發發短信,大概有兩三周吧,後來聯繫越來越頻繁,他就約我吃了幾次飯,就在食堂吃的。哦,我還和他一起去看了一次話劇,就這樣,連手都沒牽過。我不知道他對我是什麼感覺,好像是朋友,又好像比朋友近一點,但似乎又不願更近……」
「那你對他是什麼感覺?」戀愛指導專家謝非嵐反問道。
「我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然。」白綺瑞說。
「但是他始終沒有明確的暗示?」
「是的。」
「有些男的可能就是喜歡曖昧。」謝非嵐下了定論。
「到底是誰啊?」我問道:「我們認識嗎?」
白綺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憋出個名字來。
「捨長,執行家法。」謝非嵐提醒道。
「再不說,微積分答案不借你複印了啊。」張月同假裝威脅道。
「就是你們藝部部長啦,」白綺瑞十分無奈:「大二的學長,韓瑞燁。」
「什麼?!」謝非嵐激動地從床上蹦起來:「韓瑞燁?!」
「你激動什麼?你不會也喜歡他吧?」白綺瑞也蹦了起來。
「……他之前給我發了很多曖昧的短信來著,我告訴他我已經有男友了。」
白綺瑞沉默了好一陣,然後用一種悶悶的聲音問:「昨天晚上12點,他給你發聖誕祝福了麼?」
謝非嵐「嗯」了一聲。
這回白綺瑞徹底陷入沉默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今晚第二次有感而發。
「現在輪到2號床發言。」張月同繼續指揮道。
「我真的沒什麼可說的。」我乾巴巴地笑道。這也是實話——我自己心裡百轉千回,已經上演完一部言情偶像劇,但男主角壓根沒入戲!
「你暗戀誰?沈澤淼?我看他跟你還挺熟的。」謝非嵐不依不饒。
「不是啦。」
「你要是真的暗戀沈澤淼也不丟人,反正暗戀他的可以排到足球場,多你一個不多。」
我也學白綺瑞陷入了沉默,沒想到她自己倒開口了:「宋詞,你這樣真不夠義氣,我都坦白了,你也不能遮遮掩掩吧。我們保證明天早上起來就通通忘掉了,忘不掉也不會讓八卦的傳播範圍超出這間宿舍的。」
「我也保證關閉自帶廣播系統。」謝非嵐信誓旦旦地說。
「好吧,那我說了你們可不許笑啊。」我遲疑著說:「就是……啦」
她們三個的一致反映是:「——誰?」
「就是……啦!」我把被子拉過頭頂,莫名又想起站在燭光中的蘭欣,自信美麗,笑顏如花。
「算了,你直接說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吧。一起吃過飯?」
「嗯。」
「在自習室以外的地方單獨相處過?」
「嗯。」我想起了住院的兩天。
「靠!宋詞!你什麼時候紅杏出牆的,快說!」三個黑影同時向我襲來,我在被窩裡發出一聲慘叫。
就在深夜的此時,突然傳來詭異的敲門聲,我們的打鬧聲戛然而止。
「大半夜吃錯藥了啊!你們不睡別人還要睡!」層長憤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51.
聖誕節的第二天是週末,除了張月同,我們三個都像挺屍一樣在床上賴到了中午12點。
我一直在做夢,腦子裡亂哄哄的。我夢見韓瑞燁和白綺瑞手牽著手在一起,謝非嵐大喊「不要啊!」我還夢見沈澤茜在男生宿舍樓下擺了遍地的蠟燭向李南宇表白,我站在一旁心如刀割,這時我哥出現了,手裡舉著一面鏡子,照出我整個青春期的噩夢——一張長滿痘痘的臉……
中學時代,男生們的語水平主要體現在給別人起外號上。我們有個老師,嘴唇腫得像兩片香腸一樣,但直接叫她香腸嘴又太露骨了,考慮到學校門
口的香腸賣兩塊錢一根,她最終收穫的外號為四塊錢。還有一個女同學,長得特別胖,男生們一致認為她照鏡子的時候「一眼看不完」,還需要額外的一隻眼睛,所以她的外號就叫二郎神。至於我,除了眼睛周圍那一圈皮膚,剩下的整張臉都非常不幸地被青春痘殖民了,乍看上去只能勉強辨認出五官,入眼全是一片坑坑窪窪,因此我的外號就叫月球表面,簡稱月球。說實話,我一直都不太理解,這群男生的語造詣如此之高,能聯想到如此風馬牛不相及的詞語,為什麼考試的時候閱讀理解還能錯一大半。
回想了一番血淚史,我覺得自己長這麼大也挺不容易的,睡到中午就睡到中午了吧。
我們宿舍四個人到食堂點了一份麻辣香鍋,剛坐下來就看到關公摟著蘭欣高調地從面前走過,隔壁桌的同院男生齊齊捂上眼睛,說:「瞎了。」
「下午去shopping吧!」吃了一半,白綺瑞重重地放下筷子。
「沒興趣。」張月同首先表態。
「沒時間。」我想到了自己的高代和微積分。
「沒錢。」謝非嵐邊說邊欣賞著自己剛剛花了200大洋做的手指甲:「你是想借助購物發洩失戀的傷痛,這是不科學的,等你大出血以後,會發現更痛了。」(「我哪有失戀啊!」)
「其實,你還可以通過暴飲暴食來發洩,」張月同被辣得直喝水:「性價比更高。」
我立刻贊同地點頭:「直走右拐,蛋撻兩塊錢一個,可以先買上一百來個。」
「你就不想買新衣服嗎?你就準備穿著牛仔褲和連帽衫去參加新年晚會嗎?」白綺瑞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人靠衣裝!不打扮漂亮點,你暗戀的那個某某某遲早會被其他人搶走!」
「不會的,美女都愛上了野獸,」我朝關公和蘭欣的方位點了點頭:「所以白馬王子都留給了灰姑娘。」
「可是你不符合灰姑娘的標準啊。」
「哪裡不符合?」
「臉。」
我頓時洩氣了:「好吧,你贏了,我們去逛街吧。」
我在眾多「新款九五折」的衣服裡艱難地抉擇,最後,在室友們的慫恿下,我決定突破自我,挑戰高難度,買了一條緊身包臀短裙,一件低領鏤空毛衣和一雙性感的小羊皮高跟鞋。
我發了一張自拍照給我哥鑒定,他很快就回復過來了:「露出來的部分太少!」
52.
新年晚會當天,我們得先穿上五顏六色的彩色t恤跳完集體舞,再到後台去換裝。
我們班不幸抽中第一個上場。主持人念開場白時,謝非嵐依然在不厭其煩地叮囑大家:「音樂放到『是誰在耳邊,說愛你永不變』時,前排女生馬上側倒,後排男生上前扶住她們的腰,記住,要倒得徹底!要倒得決絕!」
雖然觀眾們對舞蹈已經很熟悉了,但是配上音樂、服裝和燈光,全場的熱情還是輕易就被點燃了,等到關公穿著正裝領銜跳《最炫民族風》時,所有觀眾開始齊聲高喊「蘭欣!蘭欣!」連坐在第一排的黨支部書記和副院長都和大家一起熱烈鼓掌。
其他班級分別表演了各式小品和歌舞,有自彈自唱的,也有每句台詞都用典的,總之,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穿插在各班藝表演中的其他環節分別為,向革命老前輩獻花、「優秀經管人」頒獎典禮以及為貧困山區少年捐贈教育基金。
最後,女生們終於都脫下了演出服,換上了心機重重的新裙子。等到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嘉賓都退場之後,主持人以一句彆扭的「賞花賞月賞師妹,防火防盜防學長」拉開了新年聯誼的序幕。
套上黑色襪、塗上紅嘴唇的我原本以為自己有些小題大作了,然而,看到其他女生的裝扮時,我十分後悔沒有往臉上再撲一層粉。
好幾個活動在同時進行著,其中最火的要數「非誠勿擾」了,採取現場報名、現場配對方式,贈送熱情的親友團服務。
「我不能接受報名參加群體相親的男人。」我說。
「我不能接受每天在網上發狀態的男人。」白綺瑞接著說。
「你就是眼光太高!」我數落她:「你自己天天在網上發狀態,憑什麼歧視別人?」
她沉默了幾秒,點點頭:「你說的還挺有道理。」
我們在演出大廳裡閒逛,迎面便撞見藝部長韓瑞燁,他看到白綺瑞,眼神亮了亮,然後朝我們走過來。
「不參加些活動?」他問。
「呵呵,沒興趣。」白綺瑞十分冷淡。
「現場這麼多男生都不入你的眼?」
「我喜歡專一的。」
「宋詞!綺瑞!過來領號!」謝非嵐在不遠處招呼我們,韓瑞燁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白綺瑞一眼,忽然瞭然,立刻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你們繼續逛,藝部還有點事要處理,新年快樂啊!」
每個人都要領一個號碼,等到新年倒計時的時候會有現場抽獎,許多人都是為了這個環節才哈欠連天撐到十二點的。
我從小就運氣差,從來都不浪費錢買彩票,對抽獎更是不抱希望,而是單純地想等到十二點發送新年祝福而已。
「五、四、三、二、一,一等獎ipad,67號同學!」
在全場的歡呼聲中,我給通訊錄的所有人發送
送了新年祝福。輸入李南宇的名字時,我又猶豫了幾秒,然後把原本的「學長」兩個字刪掉,重新打了一遍。
最後一次,當作群發不回我也認了吧。
「阿南,新年快樂。」
過了十幾秒,手機連續震動兩下。
兩條信息均來自李南宇。
第一條是:「前段時間手機丟了,今天剛剛補回號碼。」
第二條是:「平安夜快樂,聖誕節快樂,新年快樂,小詞。」
看到最後兩個字,我感覺我的鼻血都要噴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