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冷下臉,淡淡地回擊道,「他好不好,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
陳皓笑笑,轉過話題,「哦,朵拉,你想吃什麼?」
朵拉答,「隨便。」
他引領著她在一家小店坐下,立刻有肩上搭著毛巾的服務生迎上前來招呼,「兩位吃點什麼?」隨手遞上硬塑紙板一塊,大約是客多生意繁忙,不及擦拭,紙板上頭略可看出污漬點點,但陳皓不以為詡,接過來隨意打量一眼,「其實我都不知道你愛吃什麼。」他說。
朵拉笑笑,「沒關係,我不挑吃。」
他看出來她的不高興,但並不以為詡,為她叫炒石螺和奶茶,體貼地囑咐她,「有點辣。」
她默默地吃東西,不肯再說話。
炒石螺果然很辣,讓她的眼裡都是淚。
他的手機響起來,他並不顧忌,當著她的面與電話裡的人溫柔對話,「好,我知道了,呵,你越來越囉嗦了,放心,我懂,會聽話的。好。拜拜。」
語氣親暱,讓朵拉呆了一下。
掛斷電話,他才跟她解釋,「我媽媽。」
朵拉吃了一驚,迅速地抬起頭來,他臉上毫無表情,很專注地在對付一個鹵豬腳。
「我受傷之後,是她來接的我。」他輕描淡寫地說。
她已經忍得很辛苦,此時終於問,「為什麼沒告訴我們?」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我與周栩生有約定。」
他說得慢條斯理,簡單幾字,卻像午夜裡驀然滾過天際的驚雷,把朵拉轟得幾乎失了聰。
「什麼?」她下意識地反問。
「他答應我說服那個人不告我爸爸,條件是我需得離開海城,離開你。」他淡淡地說。像只是在說,嗯,今天的天氣不好。
朵拉不能置信地看著他,「哪個人?」
陳皓也回看著她,「你忘了?我爸爸開車撞倒的那個人。」
朵拉乾巴巴地「哦」一聲。
他的唇角浮起淡淡一笑,「幸好他沒有殘忍到要約束我一生。」
朵拉垂下眼臉,喃喃道,「是嗎?」
是嗎?
「他讓你墜下橋?你的意思是?」朵拉不敢相信,栩生,他不該是這樣的人。
陳皓笑了,「這倒沒有。我也有我的自尊和驕傲啊,我真的,很不甘心。他只不過比我幸運,擁有一個比我富足的家庭,因此便可以用財富來交換我的感情。我找到爸爸的朋友,讓他們幫我設計了這麼一齣戲。車掉下去的地方其實還是岸邊草地,草地上一早被我們準備了安全氣墊,而我在車上,也準備好了安全措施。」
朵拉抬起頭來,愣愣地看著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即便他要離開,也可以選擇另一種溫和的方式。
他凝視著她,「我想要你一直記得我。就這麼簡單。周栩生他想分開我們,我偏偏就要你永遠也忘不了我。」
朵拉眨眨眼睛,眼裡覆蓋上一層薄霧,「你們倆……可真能幹啊……」
沒有一個人真心為她考慮。
陳皓伸出手握住她的,「對不起,朵拉。當年年輕氣盛,我想,他也是……」
一句對不起,一句輕飄飄的解釋,就能與那些思念和負疚抗衡嗎?還有,她在深夜裡流過的淚,那些層出不窮的夢魘,他懂嗎?
她努力深呼吸,問,「那麼這些年……」
「我姑姑,記得吧,那個最疼愛我的姑姑……呵,不,她其實是我媽媽……她親自到海城把我接走。」陳皓說。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朵拉又是一驚。
陳皓笑了笑,「是不是像演電視?」
他自己也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所謂的姑姑,就是他的母親。當年父親同意離婚,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她再不能與兒有任何聯繫。他心裡總有怨恨,試圖用這個來要脅她。但她不為所動,仍然堅持離開。
幾個年輕男孩女孩擁進店來,朵拉下意識地退了退凳,卻出其不意地碰倒茶杯,茶水頓時傾倒出來。
陳皓趕緊站起來,「小心點!」他扯出紙巾擦拭桌,「燙著了沒?」
朵拉搖搖頭,「沒有。」
一抬眼間,她到此時才注意到,他肘旁有一道長長疤痕,心裡頓時一驚,問,「你的手……」
他輕描淡寫地,「縱然做了準備,還是難免受了一點傷。」
她皺起眉頭,「那又何必呢。」
她也許不能理解。她當然不能理解,他們原來在該時,就已經注定各執一方立場,無法共天。
他至今日仍然記得周栩生來找他的那一夜。
周栩生站在門外。
他立刻敏感地意識到,周栩生是在告訴他,他不足與他為敵,你看,環境就已不能相提並論。
兩少年淋浴在清新的月光裡,月光像過去的每一夜,靜謚裡掩藏一點隱約的細微的喧擾,周栩生驕傲地看著他,「我可以幫你。」
他緊
抿著嘴。他知道周栩生想要什麼。
「我有辦法讓他們不告你爸爸。」周栩生胸有成竹。
他想說不。
不過是想想而已。
他已經喪失了說不的資格和底氣。他確實需要周栩生的幫助。也許父親總共有多的不是,但無論如何,他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是他的父親,他們的身體裡,流著同樣的血。
他答應下來。
他一直慶幸,周栩生並沒有要求他更多,今時他才得以重新出現在朵拉面前。他跟自己打了一個賭,賭朵拉不會輕易忘記自己,為了這個賭注最終會獲勝,他不得選擇用死亡來與她暫別。
幸好,朵拉沒有讓他失望。
他從沒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時間流逝,他漸次明白,在這世上,要得到一些什麼,就需得付出一些努力。
母親親自來接他,以為他真的車禍,他才得知,原來所謂的姑姑,就是自己的母親。母親一直哭泣,堅持要帶走他,父親心裡內疚,終於肯。
他也樂得順水推舟。
離開海城的那天,天下著小雨,車安靜地駛過朵拉門前,他忍不住久久回頭張望。
等我。朵拉。
他發過誓,他會回到她身邊。
他很努力地習,母親對他依順,繼父是個商人,身體像有隱疾,與母親結婚多年也沒孩,待他猶如親生。
他讀大時就已經進入繼父的公司飛做生意,漸漸經驗老道,成功簽下幾筆大單,令繼父大為欣慰,到得後來,他已成為公司之棟樑,萬事俱備,他便著手在n市註冊公司。
踏上n市土地的那一刻,他很搞笑地想起讀書時節大家最喜歡拿來取笑的台詞,「我胡漢又回來了!」
他看一眼朵拉,「怎麼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
朵拉搖搖頭,「我有點不舒服。」她抬起頭來,臉色確實蒼白,「我想回家。」
多麼雜亂的一個夜晚。她需要安靜。
陳皓也不多問,招招手結賬,帶著朵拉離開。
車直接駛往朵拉家,朵拉微閉著雙眼,心想,他連地址也不問。呵,他有什麼不知道的。他這樣處心積慮。
她有一絲心酸。那個單純的月光少年,那個打架姿勢很難看的,在她身後吹口哨的男孩,他被歲月洗淨了青澀。
她堅持他在街口放下她。
他默默地把車停在了街口。
看著她的身影漸次消失於夜色中,他只得安慰自己,沒關係。慢慢來。沒關係,她總會理解他,原諒他,接受他。
不是他的錯,他只是情非得已。
他想。
啪地打開火機,點燃支煙。
燈光有點灰暗,街道裡還有零星的尚在遊走兜售的小販。
走到樓下,朵拉站住了。
熟悉的車就停在樹下。
那是一株桂花樹,在這盛夏時節,它枝繁葉茂,溫柔地散發著一股綠葉的清香。
周栩生兩手插在褲袋裡,輕倚在車旁,等候著她的走近。
幸好光線夠暗夠黑,她暗自慶幸著,他不會發現她瞬間裡湧進眼眶的淚水。
她微微低下頭,狠狠地眨了兩下眼睛,試圖把淚水逼回去。
他那麼聰明,開口便問,「怎麼了?」
她聞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氣,心裡不由一驚。
「你喝酒了。」她脫口而出。
她立刻懊惱起來,她不由自主地,還在關心他。
他的面孔逼近來,「你去哪了?」
她感覺到了他向上傳來的炙熱,她不自在地後退一步,他一把攥住她的手,逼問,「你去哪了?」
她努力平靜下來,假裝淡淡地反問,「關你什麼事?」
心好痛。
明明只在前夜,她還偎在他懷裡,輕聲對他說道,「你的真心,你全部的愛,山盟海誓,天長地久。」
而他溫柔答她,「我答應你。全都給你。」
他目光犀利,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是吧,是跟陳皓在一起吧。因為和他一起,甚至換掉了手機號。什麼意思?是要告訴我什麼?許朵拉,你不用這樣,你可以直接告訴我,陳皓他沒死,你要跟他一起,所以周栩生,不好意思,我甚至不能接你電話了。」
她的淚再也忍不住,紛紛搶著掉落。
他的手加重了力道,「哭什麼?許朵拉,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的心,你的心被狗吃了。」他痛楚得緊緊蹙起眉來。他一生裡,只愛過這麼一個女孩。
她淚眼迷離地看著他。
她不相信他真不知道,父親臨死之前,是他的父親去看望過父親。
第二天父親便自殺了。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那個暗示父親用死亡來換取她的幸福平安的人,竟然是她從小敬愛的周伯伯。她曾以為,他是父親之手足,父親之知交;他們倆家,是一輩的緣分與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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