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日。晴空萬里,青山斐然,綠樹張狂。
古老師的婚禮在海城大酒店舉行。
這是一家歷史悠久的老式酒店,至今酒店的大門仍然是沉舊老氣的朱漆紅,牆磚做舊似地到處剝落,在一群金碧輝煌的現代建築中,倒顯得別樣出彩。它貌不驚人,收費卻昂貴,當然服務也上乘。據說古老師的新娘身家頗為渾厚,把婚禮諸項費用一概承擔下來。
朵拉與周每每混跡在眾多來賓當中,不住地聽到人們小聲議論,「真奇怪,怎麼看上這男人的?又老……」「聽說鬧得要死要活的,非嫁不可……」
周每每看一眼許朵拉,問,「你能理解嗎?」
朵拉答,「我能理解你,當然就能理解她。」
偏偏喜歡他,還能怎麼樣。
周每每嚮往地說:「我但願死纏爛打,就可以得到喜歡的人。」
朵拉安慰她,「努力吧。也許努力總會有回報。」
周每每側側頭,有點不滿,「你覺得會嗎?」
努力地去愛,就會得到一樣的愛嗎?連小孩也知道這不是真的。只有努力扛包,才會得到更多小費,這才有可能是真的。
朵拉只好轉過話題,「玫瑰花好漂亮。」
整個婚禮現場,目光所及,全都是玫瑰花。這場婚禮,真正奢侈浪漫。
朵拉看到了周栩生,天氣溫暖,他今日只穿了白襯衣黑褲,簡簡單單,卻顯得異樣精神挺撥。他手執禮盒,走向古老師。
他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古老師的表情有點奇怪。他微微皺著眉,顯然頗為震驚地看著自己的生。
朵拉好奇心頓起,低聲對周每每說:「不知道栩生跟古老師說了些什麼。」
周每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栩生?你什麼時候跟他這麼親熱了?」
朵拉臉一紅,還沒來得及說話,周栩生已經大踏步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朵拉,我們快點走!」
朵拉懵懂,「啊?幹嘛?」
周栩生簡短地說:「朱老師自殺了。」
「啊?!」許朵拉和周每每的嘴張成了o型。
「走吧!」周栩生匆匆說。
一行人著急地穿過人群,就快走出門時,朵拉回頭張望了一眼,她很輕易地在人群中找到了古老師,有人在恭喜他,他臉上帶著微笑,但神情茫然。
突然間,朵拉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迅速掉回頭去,站在了古老師的面前,「她仍然愛你,你確定你不再愛她?哪怕她死掉,你也不會再為她掉一滴眼淚?你真的可以繼續這場婚禮?」她像炒黃豆,畢畢剝剝地,「如果你仍然愛她,卻可以若無其事地站在這裡,那麼古老師,我鄙視你!你是個懦夫!」
周每每已經揚聲叫,「朵拉!朵拉!我們走!!」
個人才走到街道拐角,朵拉心急,「怎麼搞的沒有車!」一回頭便看到古老師倉惶地奔出了酒店,頓時便停住了腳步,「古老師出來了!」
她驚喜地看一眼周栩生。
周栩生安靜地看著越奔越近的古老師,嘴角掛一縷胸有成竹的微笑,朵拉懷疑起來,「周栩生!朱老師真的自殺了?」
古老師已然氣喘吁吁地跑上來,「她在哪?梓然她在哪?」
周栩生答,「淮南……」
不等他說完,古老師已經匆匆離開。
朵拉叫,「喂!」
周栩生氣定神閒地,「他仍然愛她。如果不愛,她死了又與他何干?」
每每疑惑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許朵拉鬆口氣,「天哪,栩生,差點被你嚇死!」
周栩生眨眨眼睛,「我猜你不希望他們倆分開,因此,找朱老師商量了一下,玩了一個小小把戲……」
朵拉忍不住微笑一下,「關鍵是,古老師心裡真的有她……」
周栩生微笑著稱讚道,「我的朵拉真聰明!」
周每每一聽之下,故意渾身一顫,「我靠,渾身雞皮疙瘩哦。」她狐疑地盯著朵拉,「我的朵拉?」
等周栩生一走,周每每便發難,「你怎麼突然間跟周栩生這麼要好?」她臉色難看得要死,「我不許你傷害陳皓!」
朵拉虛弱地抗議,「他這個人就喜歡胡說八道。好歹也是我的衣食父母,我總不能為這種小事跟他翻臉。」
周每每仍舊板著臉,「我看得出來,周栩生心懷鬼胎!他對你心懷不軌!」
朵拉叫起來,「我的大小姐,拜託你換個角,萬一我和周同有染,可不有利於你與陳皓的發展嘛!」
只聽得周每每斬釘截鐵地說:「不行!陳皓會傷心的!」她斜睨著朵拉,「請你和周栩生同保持點距離!千萬別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哦喲,這傻妞!
朵拉只好投降,「我餓了,走吧,去吃點東西!」
因為古老師的婚禮,下午的課基本等同於取消了。周每每非拉著許朵拉,打了輛車,跑到城北洛陽巷裡去吃卷粉。
這是一家小店。非常不起眼,若不是周每每提醒,
,許朵拉根本不會多看兩眼。
朵拉奇怪起來,「你怎麼會知道這種地方?」
周每每說:「我爸帶我來過幾次。」
店很小,但收拾得很乾淨,每張桌上都鋪著清閒的綠格布,桌中央擱一隻小小玻璃花瓶,插一朵淡的合。朵拉湊上去嗅了嗅,不由得驚訝起來,「是真的花哦!」
店舖老闆娘不年輕了,但打扮得很得體,聽到朵拉的話,便微笑著接口道,「每一朵都是真的。」
朵拉更驚奇了,「每每,你爸,怎麼會來這種地方吃東西?」
再乾淨致也只是個簡陋的小地方,周每每的父親總算是個成功男人,怎麼會鑽到這種地方找東西吃?
周每每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這裡的卷粉真的非常非常好吃!」
她興沖沖地招手,「多給我一點兒蔥末!」
她們在店裡呆許久。正值安靜的午後時分,店裡人煙稱少,老闆娘打開了音響,低低的音樂聲便在小店裡迴盪起來。窗邊擱著一個簡易書架,朵拉順手抽了本時尚雜誌,嘩啦啦地翻看。
她心裡始終充滿驚異,不住地朝老闆娘偷眼瞥去。
老闆娘解下了圍裙,露出純白襯衣和淺藍長裙,整個人靠在懶椅上,吸支煙,那模樣,只像個疲倦的寂寞白領,哪裡有半分市井小婦的影。
她分明對兩個女孩另眼相看,不多時便囑服務員端上來兩杯奶茶,說明贈送。
傍晚她們才回到了月光。
才至口,朵拉眼尖,一眼看到娜姨,一手撐著牆,另一隻手狠狠抵住腹部,身半躬,朵拉搶上前去,清晰看到娜姨額上冷汗滲出。
朵拉驚呼,「娜姨,你怎麼了?」
娜姨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嘗試著直起身來,朝她微笑,「啊,朵拉!」
笑容過勉強,朵拉不禁心生疑惑,「娜姨,你是不是不舒服?」
娜姨辯解道,「哪有!」
話音剛落,眉頭便又緊皺起來。
朵拉沉聲道,「走,娜姨,我們去醫院!」
娜姨急忙說:「不不不,不用,我這是老毛病了,回家休息一下就好。」
她甚至掙開朵拉攙扶,一個人勉力走在前面。
周每每輕聲說:「改天還是勸娜姨到醫院看看。」
朵拉突然想起上次在醫院,娜姨自作主張便吩咐醫生吊點滴,分明就是不想做體檢。不不不,不對,她是不想讓朵拉知道她身體有恙。
一想到這裡,朵拉頓時緊張起來。娜姨為什麼要瞞著她?
晚上吃的是干撈面。
娜姨說:「朵拉,你至少可以會做這個。」
朵拉撒嬌,「不要。不,我要娜姨一直一直做給我吃。」
娜姨的手怔在了半空中。
朵拉假裝沒看到,故意閒閒地問,「娜姨,你又熬湯了啊。」
平時她幾乎沒注意,屋角其實一直擱著一個小小瓦罐,此時正安靜地伏在蜂爐上,任炭火慢慢煨燒。
娜姨笑了笑,「老人家喝的,不適合你。」
朵拉不再做聲。
深夜她躺在床上,雙耳豎著,直等到屋外的動靜全然平息,這才下床來,赤著腳,無聲無息地出門去。
院門外的垃圾袋,包紮得好好的,等待著第二天被清潔工人拎走。朵拉輕手輕腳地倒開來,果不其然,裡頭一堆的藥草渣!
她眼眶頓時一熱。她其實應該早就發現了的。自從得知娜姨天兩頭地跑鄉下,每次都帶回來一堆莫名其妙的花花草草,她就應該想得到,娜姨應是身體有恙,自己在尋找著藥引治。
她跌坐在台階上。莫名的恐慌像暗夜的死寂,不動四色地四處瀰漫過來。
她已經失去了父母親,接下來,是否要失去娜姨?
突然間,一聲輕盈的口哨聲穿破了夜的沉靜,不用抬頭,朵拉就知道是誰來了。
她迅速把垃圾袋重新紮好,抬起頭來,「這麼晚了,你還跑出來幹嘛?」
陳皓站立在藍絨般的天穹下,微笑像星星一樣閃亮,「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你。」
朵拉笑了,「你爸爸睡了?」
「嗯。」他在朵拉身邊坐下,「他現在改好許多,雖然偶爾還喝一點酒,但是沒有再醉過了。」
朵拉衷心地說:「好了。」
她側側頭,凝視眼前少年,「那你讀書可要努力點。」
他抿嘴笑了笑,「放心朵拉,我會和你上同一所大。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們永遠不分開。我只買糖給你一個人吃,而你呢,只可以吃我一個人買的糖。」
朵拉笑了,她伸手揉揉他的頭髮,「有時候我覺得你傻里傻氣的。」
隨隨便便就說永遠。真傻。這世上哪裡真的就有永遠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