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沒有人知道,她和她,亦都深愛他。
「別想他了。不愉快的回憶,忘了它吧。」許嘉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
其實,也不全是不愉快的回憶。最初的最初,即便現在想起來,仍然不得不承認它的美好。
他們總是約在晚自習後見面。校園的明湖邊便是一條長長的林蔭道,他們牽著手來回地走,誰也不肯先說離開。
他們躲在樹的陰影裡小心親吻,彼此都技藝拙劣,卻都樂此不疲。
他們最後一次在一起,他背著她,在小雨裡小跑著前進。她還記得風聲颯颯,他在風裡說:「寶言,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她只不過回了一趟峨城,霞姨病了,她請假回去探望,不過是短短日,一切便已改變。
他避而不見她。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到處找他,去他們常去的地方守候他。
然後看到他和她。
一個是她初次愛上的男孩。一個是她真心交付的女孩。
許多年後她才聽說:防火防盜防閨蜜。
可憐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夏婕一直深愛莫栩宇。
她深深歎息一聲。
許嘉臻問:「為何歎息?」
這人,明知故問。
她不滿地動動身。
車嘎然停下,周寶言睜開眼睛,眼前赫然一幢金碧輝煌之高樓,廳門前還懸掛著誇張碩大的大紅燈籠。
許嘉臻說:「你要的酒店。」
周寶言輕咳一聲,「奢華了。」
許嘉臻說:「便宜。」
他率先下車,順手把車鑰匙遞給泊車小弟。
周寶言只好跟在他身後下了車,小步追上去,「真便宜?你哄小孩啊你!超過一塊你付!」
許嘉臻頭也不回,「不要錢的,免費!」
他走到服務台,總台小姐看到他,直接遞過來一張門卡,「您好。」
許嘉臻微微晗,回過頭招呼周寶言,「快點兒!電梯到了!」
踏進電梯周寶言才審視地看向他,「長期在這裡包著一套房,以便尋花問柳?」
許嘉臻點點頭,「恭喜你,猜對了。」
周寶言冷哼一聲,「我就知道……」
話音未落,額頭已經被許嘉臻彈了一爆栗,「你思想真骯髒。」許嘉臻白她一眼,「我家最近裝修,所以這些日一直住酒店。」
周寶言摀住額頭,悻悻地,「真奢侈。打倒**分!」
許嘉臻啼笑皆非。
周寶言伸出手,「謝謝您,門卡拿來。」
許嘉臻揚揚眉,「我拿也是一樣。」
周寶言驚奇道,「咦,你不去狐朋狗友那裡混一晚嗎?」
許嘉臻迅速瞥她一眼,「喝杯水就走。」
周寶言鬆口氣,展顏笑道,「謝謝許少。」
她也知道自己略嫌過份,但是她既然對他不懷期望,自然無需小心侍候。
酒店裝修豪華,連轉角處都置放貴重花瓶,厚實的大紅地毯讓周寶言想起了那個記載了她的荒唐史的阿爾卑斯大酒店。
她偷偷瞥眼許嘉臻,心裡感覺怪異。無論如何她都沒想到,他們原本陌生的兩個人,兩個世界的一對男女,陡然間卻頻繁有了交集。這世界,這人生,真讓人身不由己。
許嘉臻微微側過頭,他們的目光在酒店稍嫌憋悶的空氣裡相遇,他衝她微微一笑,「我忘了告訴你,如今這酒店的掌事人,便是莫栩宇。」
周寶言吃了一驚,「那你還帶我來?」
許嘉臻看著她,「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要躲著他生活一輩?」
周寶言被噎了一下,嘴硬答道:「沒有!」
假若可以,她其實盼望終其一生都不會與他再重逢。也許會被某些時刻裡突如其來的思念與回憶折磨,但總會熬得過去。
許嘉臻笑笑,「那就好。」房門打開,他微微側過身,讓周寶言先行走進去,自己跟在後頭繼續說:「他此番回國便是受此重任——我舅舅兩月前剛收購此間酒店。」
周寶言回過頭,緊盯著他,「你確定你不是故意的?」
她這麼突然一回頭,差點與許嘉臻迎頭撞上。許嘉臻看她一眼,淡淡地答,「我沒那麼無聊。」他禮貌地替她拿過拖鞋,「我舅舅想要我帶帶他。」
周寶言「滋」地一笑,「你?」
許嘉臻並不理會她語氣裡的嘲諷與懷疑,打開飲水機,窩到沙發裡,順手又打開電視機,「你忙你的,我坐會就走。不用擔心,正常情況下,我對火柴妞不感興趣。」
周寶言頓時漲紅了臉,有心要頂撞幾句,轉念一想反正也佔不著他的便宜,乾脆假裝沒聽見,逕直走進浴室。
雖然嫌棄浴缸沒有家裡的木桶舒服,仍然泡了個悠長的澡。溫暖的水流讓她昏昏欲睡,迷糊間,像是聽到手機響,又像聽到門磕上的聲音,她一驚便清醒過來,凝神細聽,外頭卻一片寂靜。許是許嘉
臻走人了吧。她這麼想著,重新閉上雙眼。
一陣急促的門鈴聲讓她再清醒過來。她揚起身,仔細聽去,確實是門鈴聲,來客彷彿很堅持,摁個不停。周寶言只好匆匆包好浴巾,再套上大衣,隨隨便便地挽一把頭髮,走出浴室。
「這人真是……」她猜想是許嘉臻。許是忘了車鑰匙吧。要不就手機。
她一把拉開門,嚷道,「又怎麼啦?」
目光所及,頓時如遭雷擊。站在門外的來客也大吃一驚,目光緊盯著她,神情猶豫不定,「寶言?」
周寶言又有了想去死的感覺!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來人竟然是莫栩宇。
「你……你怎麼?」莫栩宇的臉色沉下來。
周寶言很快鎮定下來,努力地向他堆出一個微笑,「您是要找嘉臻?」她甚至急中生智,伸手輕鬆地捋一把濕潤的發。
莫栩宇一把攥住她,一言不發地就拖著她走。
周寶言出其不意,被他拖得腳下一個踉蹌,幾乎倒在他懷裡。她掙扎著叫嚷,「喂喂喂,你放手,放手,你幹什麼!」
他冷冷地看著她,「你一直不接我電話,就是因為跟他在一起?」
周寶言定定神,「師兄,您不覺得您有點多管閒事了嗎?」
莫栩宇低聲喝道,「你知道許嘉臻是什麼人?人家會真的看上你?會真的喜歡你?你瘋了啊。有沒有腦啊。人家玩你的!」
周寶言衝口而出,「關你什麼事!放開我!」
莫栩宇冷冷道,「跟我走!」
「不!你放開我!」
突然間,一雙手臂橫空攔了過來,「表姐夫!」
周寶言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被突然如其來的許嘉臻一把摟到了懷裡。
「我不喜歡寶言和別的男人挨得這麼近,哪怕是表姐夫你。」許嘉臻伸出手,溫柔地把寶言的亂髮撥至耳後。
周寶言像溺水之人,不分青紅皂白抓住了大海中的浮木,「嘉臻!」她緊緊地攥住了許嘉臻的手。
「寶言你這是怎麼搞的,應該讓師兄在房裡稍等我一會。我不過是出去拿份資料,你怎麼就和師兄爭執起來了。不許這麼沒禮貌,他還是表姐夫呢。」許嘉臻揉揉周寶言的頭髮,溫和地說。
莫栩宇退後一步,「嘉臻,我們談談。」
許嘉臻微笑著說:「這麼晚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表姐一定在家裡等你等得著急了。」他把手裡的資料袋遞給莫栩宇,「哪,明天下午會議需要用到的資料。」他側過頭,目光愛憐地落到周寶言身上,「你看你,這麼冷的天,當心感冒!快回房去!!」
他半摟著周寶言進了房,重重磕上房門。
周寶言頭也不抬,輕聲說:「你故意的。」
許嘉臻也不否認,「你的手機一直響。他不嫌煩我也嫌啊。所以乾脆讓他來一趟得了。」
周寶言輕輕一笑,「也好。」
許嘉臻接口道,「可不。省得他以為你一直深愛他,一直在等他。」
周寶言愣了一下。
有嗎?仍然愛他?一直在等待著他?
這些年來,也不是沒有男人示過好,但她總嫌他們,不夠高,夠高的又不夠清瘦,夠清瘦的又不夠儒,夠儒的偏偏又婆媽得要命,乾脆利落的卻又過大男主義……總之,沒有一個符合心意的。即便這樣,她也想聽從霞姨的勸導,忍一忍,也許忍一忍就會好。但是不過一次兩次,他們便會旁敲側擊地提醒她,他們可以接納她,但不會喜歡歡喜,如果要與他們組成一個新家庭,務必先把歡喜這孩處理了。
歡喜是她的命根。她不能容許任何人把歡喜當作一件物。什麼叫處理?她聽著就想發怒。
時間長了她真的不抱什麼期望與幻想。這世上哪裡會再有第二個莫栩宇。他縱然背棄了她,也仍然是她心底裡無可替代的那個人。
幸好有歡喜。她有歡喜就已經足夠。
她跌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杯水,企圖讓激盪的心情平復。明明對自己說過一千次一萬次,不再愛他,早就不再愛他。但時光流逝多年,他的聲音,他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總讓她大亂陣腳。
突然間聽到許嘉臻靜靜地詢問:「他是歡喜的爸爸嗎?」
周寶言大吃一驚,霍地抬起頭來,「嗯?」
許嘉臻蹲下身來,輕輕握住她擱在膝上的手,「他是歡喜的爸爸,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