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信,是寫給端王的。
不過在半道上就被皇帝給截了下來。
信只是裝在信封之中,並未封口。很顯然皇后也猜到她這封信會被皇帝給攔下來,所以才有此一舉。
謝玄將信紙攤開,極為快速地瀏覽而過,信中明顯只問及了關於端王的舊傷一事,以及在靈虛山靜養期間,是否一切安好,至於刺客一事,信中絲毫未提。
送信的小太監看見皇帝捏著信紙的手青筋外綻,臉上更是陰沉得嚇人,瑟瑟縮縮地悄悄往後退了兩步,都還止不住地發抖。
其實那封信寫得並不長,但謝玄卻看了很久,直到一柱香之後,才緊繃下顎,將信紙重新放回去,然後密封,丟給小太監,「去吧。」
小太監如蒙大赦,連忙將信揣到懷中就走。
謝玄還是不悅,他一看信就知道皇后跟他耍的小心眼,眼前彷彿還浮現出那一字一句的關心問候,讓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暴虐情緒。這也真是自作自受了,他即想利用皇后從桓戎那裡得知實情,看了信中的字句卻又忍不住心中的怒氣,也只能憋在心裡,臉上更是十足的陰沉而駭人。
這些事,還發生在太子剛到益州賑災之後不久,此時的謝繼宣也剛清理完老皇帝放在他身邊的最後一個暗探,並且大勝隴海天。而遠封於祁陽郡的寧王正面色大怒,朝著手下大發雷霆。
冬日,冷冽的寒風吹襲,寧王府內,寧王的心卻怒氣噴湧,臉色猙獰,「你們這群廢物,怎麼辦事的,連一個人都殺不了。」
跪在地上的手下,低頭未語,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握著。
寧王眼尖地看到,更覺得心中像被針刺過,疾步走到一旁,抽出掛在樑柱上的寶劍,回首就將劍刃放在那人肩上,難掩憤怒,「怎麼,你覺得不服?」
「屬下不敢。」那人回道,被劍威脅,嗓音卻沒有一絲顫抖。
「你不敢?」寧王手下一用力,就見那人脖子處鮮血沾濕了衣領,「如果是端王下令,本王想,眼下謝繼安那小兒的人頭早就不在了,可不會像現在這樣。」還呆在益州活蹦亂跳,真是礙眼。
那人不語,似是默認。
寧王卻冷哼一聲,抽回長劍,「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趁謝繼安還在益州,給本王殺了他。」
那人卻皺眉,「太子身邊的禁衛個個身手不凡,我等此次損失也不小,若要再行刺殺一事,屬下還得飛鴿傳書給王爺,請他定奪。」
他口中的王爺,並非是指寧王,而是端王,他們這些人,也全都是端王於十年前就借調給寧王的,若是遇到像現在這種屢次刺殺太子未果之事,首要反應不是聽從寧王指派,而是請示端王。
寧王面色一沉,「這種小事等你們請示完端王,那謝繼安早回了皇城,到時候本王還用得上你們?」
那人沉默片刻,寧王所言不假,而且王爺自從在靈虛山休養之後,也很少搭理時事,他會這樣說,也不過是不想再損失手下。
「好了!你們聽令就是,若是能殺了謝繼安,到時候好處,本王自然少不了你們。」寧王以利相誘。
誰會討厭錢財之物,那人自然允諾,繼續進行暗殺太子一事。
這也使得太子在益州小半個月,竟然連續遭遇數次暗殺,雖然都未受傷,卻讓他出行困難,對於追查糧食虧空一事,增加了無數波折,以至於最後,謝繼安只能暫且停止追查之事,提早回京。
而此時遠在雁北關,剛剛大勝隴海天的謝繼宣正打入沈家軍內部,與眾將領打成一片,喝了不少酒,剛回賬內,就趴在榻上深深入睡。
還做了一個夢,夢中,依然在東宮,太子殿下冰冷的臉泛著微粉,那雙單鳳眼微微上挑,眼中瀲灩著無雙風月,直勾勾地看著他。那張紅唇也微微上翹,像是在邀請。
謝繼宣邪邪一笑,就走了過去,撲倒,抱住,並深深地吻上了那片朱唇。
舌尖靈活地挑動,引得身下的人嬌喘無數,眼角反射性地出現了兩滴生理鹽水。
真是美艷無雙,讓人怦然心動。
第二天醒來,謝繼宣撐起身子,面色古怪了一秒,隨即就撐著額頭低聲大笑,笑得門外駐守的士兵一頭霧水,難道是主帥打了勝仗太開心了,不過這反應也太遲鈍了吧。
聳了聳肩,士兵繼續目不斜視地站崗。
一刻鐘後,門從裡面打開,謝繼宣面色清冷地對士兵道:「去打盆水來。」
為主帥打水,士兵神色激動,「是!」
他這麼大的反應,反倒嚇了謝繼宣一跳。
謝繼宣摸了摸下巴,關上門。
隨即就招手讓清風出來,「你去把張潮找來。」
大清早的找張潮來幹嘛,現在張潮才剛頂替了探子的身份,現在找他,要冒好大的風險,若是被人給發現了……
清風一臉的不贊同。
「主子您有什麼事,難道還非得張潮不可?」
謝繼宣掃他一眼,突然笑了,「其實也並不是非得他不可。」
他摸著下巴,圍著清風轉了一圈,連連點頭。
清風極不自在地面帶警惕,「主子,你想幹什麼。」
「你以為本宮要幹什麼。」謝繼宣笑
得意味深長,「突然發現,清風你的身材跟本宮還蠻相像的。」如果不仔細看的話。
清風退後一步,不知為何有種不好的預感。
「隴海天這次大敗,羌西各族一定會亂上一陣子,讓他無暇顧及擾亂雁北關一事,雁北關短時間內安全無事,所以……」謝繼宣意有所指地打量清風。
清風渾身一寒,腦子難得靈光突然閃,「屬下這就去將張潮找來。」
「不急!」謝繼宣制止道,嗓音清悠地道:「其實也用不著張潮,你就可以了。」
他笑得詭秘非常,清風卻實在頭大,還想做垂死掙扎,「屬下覺得這樣不妥,若是被人發現了……」
「不會被人發現,你只需裝病一段時間,本宮就回來了。」謝繼宣將他按在椅子上坐下,笑瞇瞇地道:「而且如果實在不行,不是還有張潮在嗎?他的易容本事,可是出神入化,決不會被人發現的。」
「可是沈小將軍他們……」清風老臉直冒汗,真覺得被坑死了。
「你跟在本宮身邊最久,他們認不出來。只要隴海天忙著整頓羌西各族內亂,沈凌博他們也不會閒得每天往前湊。」謝繼宣一大清早,雖是臨時起意,但都打算好了,而且他還想著,是不是需要再派人混入關外,將羌西各族的關係再挑撥得雜亂一些才更好。
「其實屬下覺得,殿下不必親自出手,有什麼事,其實可以由屬下代勞。」清風說得一臉誠懇。
謝繼宣卻似笑非笑,像是想到什麼,臉上笑瞇瞇的,聲音卻很冷淡,「本宮要去益州看望太子殿下,你,想代勞?」
清風神色倏地一凜,連忙單膝跪在地上,「屬下不敢!」
謝繼宣雙眼微瞇,拉過椅子坐下,雙手托腮看他,「那你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清風苦笑,「屬下明白,在殿下回雁北關以前,一定不會讓任何人發現。」他真不知道他家殿下會突發奇想去益州,明明雁北關局勢正好,若是一股作氣掃平羌西,拉攏了沈家軍勢力,到時候回京城,皇上礙於顏面也會加封於三皇子。
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去益州,清風真的不知道三皇子到底想幹什麼,難道真的是擔心太子殿下?對於這一點,清風保持看法,可不覺得三皇子是這種感情用事的人。
直到謝繼宣改頭換面離開雁北關許久,清風一臉苦色地坐到床前,整理被褥時,一張老臉才綠得快冒煙了。
感情是三皇子下半身作祟,所以一大早就馬不停蹄地奔往益州,真是……一萬頭草泥馬從清風心頭掠過。
謝繼宣改頭換面離開雁北關,騎馬直奔益州,倒還真是私心作祟,雖然明知太子身邊禁衛的本事,但若真是端王派下的指令,結果還真不好說。端王桓戎,可是一個連老皇帝都拿他沒有辦法的能人吶!
「駕!」他唇角帶笑,揮動馬鞭,全速往益州前進。
時間如同流水一般緩緩流過,就在謝繼宣快馬加鞭距離益州還有一天路程時,皇后娘娘的信才送往了虛靈山,到了端王的手上。
虛靈山位於湘國與齊國交接的一處山脈,此地相傳出過神仙,所以一直以來,都被百姓所信仰,集結眾人之力,修建了一座廟宇,每日朝拜。不管是湘國子民還是齊國子民,在這座山上,都只是最虔誠的信徒。
而且此地雖是兩國交界之地,百姓卻安居樂業,並無兵亂之象,人人相傳是菩薩顯靈,卻不知道在那虛靈山廟宇後山住著的是湘國的端王,此地山陰處,屯集了一萬士兵,這才是虛靈山雖是兩國交界,卻反倒最為安寧的直接原因。
但百姓不知什麼端王,所以將這一切,都歸功給了菩薩。
就在廟宇後山深處,一座致的別院佇立在此,白雪飄飛,將此地更襯托得如夢如幻。
小太監深吸一口氣,在一位士兵的帶領下來到了別院面前,心裡還在惴惴不安。
當年端王不過弱冠之年,就跟隨先皇南征北討,十分驍勇善戰,而現在還時常有人說,湘國如今的領土能如此博大,其中端王功勞不小。只不過皇上好似與端王不睦,一直以來,都從未見端王被宣進宮中。
這次替皇后娘娘送信,小太監真是緊張得腳趾頭都鑽緊了。
這時候,突然從別院裡走出來一個身軀凜凜的中年男子,只見他筆直走向小太監,一股威嚴的氣勢撲面而來,使得小太監不由自主地後退數步。
這人,應該就是被人人稱頌的端王了。
小太監連忙上前就要行禮,「端王爺。」
「請起,請起,可是娘娘來信。」端王的嗓音低沉,卻難掩激動,原本寒星似的眸底彷彿也透露著一絲暖光,這讓小太監受寵若驚,連忙從懷裡掏出信件遞給了端王。
「這便是娘娘的親筆信。還請王爺過目。」
端王快速接過,就慌不停蹄地欲打開信封,卻在看到封面的封條時,關節分明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原本微暖的雙眼慢慢瞇了起來。
「王爺,不妨進屋再看吧。」
說話的是端王的管家,也算是看著端王走到現在。原本王爺一聽說是娘娘來信,就慌不擇路地出來,現在接過信了,卻面色微冷,讓管家不由得也為他們王爺深歎了一口氣。
從宮裡面出來的東西,怎麼可能逃得過皇帝的眼睛,那信件肯定也是經過皇帝的首肯才能傳遞出來的。
他家王爺啊!這是……
/>哎……
端王捏著信封率先就回了內院,面色卻並無原先的暢快。
小太監一臉的茫然,「總管,王爺這是……」
總管的臉上略帶滄桑,隨即就迎了小太監進院子,「小公公請進,趕路這麼些天,也辛苦了,老朽帶你去內院洗漱用膳,王爺應該還有信,需要小公公帶回去。」
雖然很可能,王爺寫的信,送不到皇后娘娘手中。
小太監弱弱點頭,放下心中好奇,隨著老翁進入了別院。
而端王,拿著信,慢慢地走回了書房,雙眼一直放在手中的信件上,在書房裡來回走動,都沒有拆開信封。
他這也是近鄉情怯,等總算平復了心情,他才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撕開,將裡面的信紙輕輕放在桌上展開。
紙上的字,顏筋柳骨,正是敏慧的筆記。
端王只覺得眼眶發熱,胸中充斥著一股無以言說的情感,他將手掌蓋在雙眼之上,揉了揉,才仔細去看信中所書。
寥寥數語,全是關懷之語,看得端王洶湧澎湃,卻在半晌過後,皺起了眉。
他雖然高興這封來信,但卻清楚敏慧為人,她若無事怎麼會寫信給他,而且這封信,還有皇帝的印戳。
端王雙眼微冷地掃了一眼桌角被撕得有些破碎的印戳,壓下心中不悅,細細揣摩信件上的字。
半晌之後,他招了小太監前來詢問,朝中最近情況。
這才聯繫信件知道劉敏慧真正想問他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