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謝繼宣與這位隴大寨主連戰了數次都不分勝負,後來等他當上皇帝,兩次出征,也僅是憑藉著兵多的優勢,最終勝了隴海天,也終於打散了羌西各族勢力。
這次謝繼宣也佔了極大優勢,與隴海天打的天昏地暗,而且有好幾次,他為了能打得久一些,還稍微放了點水,這讓隴海天臉色陰沉,看著謝繼宣的雙眼滿是殺意。
而此一戰,在謝繼宣的率領下打敗了羌西大軍,隴海天敗北而歸,損失慘重,想來也會休整幾日再來。
謝繼宣滿身鮮血,但卻全都是別人的。
只見他眼中滿是洶湧的腥紅,經過剛才與隴海天的打鬥,他好像也突破了瓶頸,武學更近一步,只是心中戰意還不能完全壓制,渾身散發著一股凌烈的殺戮之氣。
當夜,雁北關眾將慶賀,更是對謝繼宣推崇備至,而謝繼宣則是與眾將打成一片,稱兄道弟。
這夜過後,謝繼宣才算真正打入了沈家軍核心,讓全軍上下以他馬首是瞻。
由此,謝繼宣的手段可見一斑。
謝繼宣率領大軍大勝一事傳到京城時,是經過張潮之手直接送到謝玄的手中。
張潮極擅於觀察,他用最快的速度找出了那名皇帝安下的暗探,隨後直接替代此人,並模仿此人筆跡將消息傳到京城的。
謝玄打開信時,也並未起疑。
哪怕稍遲些正規送來的捷報與暗探送上來的消息有些許出入,他也只當作是許昶泉顧慮謝繼宣的皇子身份,才會將這次功勞歸功於謝繼宣。而傷勢稍愈的沈大將軍也進言稱許昶泉這捷報太過誇大。
還提到什麼拉開他沈家祖傳的霸王弓?真是大言不慚。
沈大將軍絲毫不信,那霸王弓重達兩百公斤,就連他私底下試過,也只能拉半弓。
謝繼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子,能用它射下敵軍的戰旗?
開什麼玩笑。
沈大將軍久居雁北關,並不知曉謝繼宣會武一事,不過就算他知曉了,也不會相信這位三皇子能拉開他都不怎麼拉得動的霸王弓。
對於謝繼宣是否真的在雁北關大發神威,武帝並不太擔心,他此刻最擔心的是遠在益州的太子。
益州賑災一事順利進行,謝玄已然知曉,但接連不斷的針對太子而去的刺殺卻讓他憂思甚多,在接到消息的下一刻,就下詔命令太子即刻回京。而且臉色陰沉,一旁的薛公公見勢連忙寬慰道:「陛下不用太過擔心,太子身邊的禁衛身手過人,區區幾名刺客並不會對太子造成危害。」他嗓音沙啞微沉,並沒有一般太監的矯揉造作。
謝玄卻皺眉,沉穩的面龐上透露出一絲隱暗之色,「朕並不擔心刺客,禁衛的身手朕倒是信得過。朕擔心的是端王。」
薛仁義跟著謝玄的時間最久,一下就猜到了皇帝在擔心什麼,「陛下可是擔心那些刺客背後,是端王的手筆。」
謝玄面帶沉色,輕敲著紫檀木做成的几案,雙眼幽暗,一想到端王桓戎,謝玄就如鯁在喉,想到登基之前,先皇傳位於他,還要他保證除非端王犯上作亂,否則不能動他分毫。一想到此,謝玄胸中就彷彿充斥著一股怎麼也消除不了的鬱怒。
薛仁義見皇帝如此,急忙以平緩的語氣說道:「端王自從協助先皇登基,於鎮北戰役中受了重傷後,就一直隱居於靈虛山靜養,先皇感念於此,在登基後就封了他為異姓王,並賞賜封地豫州。這些年端王一直並未有動作,這次的刺客應該不會是端王的手筆。」
經過薛仁義一番講話,謝玄的心情依舊很糟,豫州距離益州最近,而且端王不時送入京中的信件,也讓他不得不懷疑此事與桓戎有關,隱居於靈虛山?這些手段也就只能偏偏外人,對於這個明明不是謝家人,卻被先皇封王的端王!謝玄自登基之後,就一直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
這原因並不止於桓戎的封王,更多的是當年桓戎乃北周統領劉雍的得意門生。
劉雍是誰,皇后劉敏慧的父親。
想到當年之事,謝玄面容都繃緊了,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
當年劉雍最中意的女婿人選可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得意門生、與他女兒情誼頗深的桓戎。只不過有謝玄的插入,那時候謝玄為了得到北周軍權,使盡所有手段讓劉敏慧傾心於自己,劉雍最是寵愛他那獨女,雖然心不甘願,最後還是答應下來,更將北周軍權拱手相讓。
而桓戎見此,面色雖不顯,卻轉眼就從北周帶了兩萬親兵,投效了先皇。後來更在謝玄與劉敏慧感情起破綻時,幾次三番來訪,名義是欣賞武王英姿,實際上卻更是挑撥得劉敏慧對他這個丈夫更加戒備。
兩人的感情急劇惡化,桓戎在其中也算出力不少。
謝玄是抵死不會承認,皇后其實是因為他的自私才會對他冷心,從而相見相厭的。
而自從他登基之後,端王明面上是呆在靈虛山上休養,暗地裡卻總使絆子,這次太子去益州遭遇的連續刺殺事件,要說絲毫跟端王沒有關係,謝玄是一點都不相信的。
再想到端王不時捎入京城的信件,每封信的意圖都是請旨入京!請旨入京!
堂堂一個兵權在握的藩王,未得皇帝召見永不得入京,桓戎明知如此,還每隔一段時間就來一封信膈應謝玄,也當真是讓皇帝整個人都好了。
謝玄整理了下表情,聲音低沉,「去鳳淑宮。」
薛
公公頷首,就要在前面帶路。
謝玄又頓了一下,朝他揮了揮手,「你不用跟著,朕自己過去。」
薛公公面色如常,「那奴才再派人查一查端王最近的行蹤,到時候再稟明陛下。」
謝玄又揮了揮手,讓他先行退下。
隨即召了暗一出來,「你去查謝錫是不是跟桓戎暗地裡有什麼往來。」
謝錫是先皇第五子,性情愚鈍,所以謝玄在登基後想辦法剷除了其餘幾個兄弟,為了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卻單獨留下了謝錫,以昭顯他謝玄的仁愛之心。
暗一跪在地上並未離開,知道皇上還有示下。
果真,謝玄沉吟片刻,又道:「探查動作小一點,不要被人發現,特別是端王。」
「屬下明白。」
暗一得令,身手矯健地離開了正陽宮。
謝玄這才一臉放鬆地去往鳳淑宮,雖然他心知肚明,皇后看了他,心情一定會急劇轉壞,更不會給他好臉色。
薛仁義隱在暗處,遠遠看見皇帝孤身一人去往鳳淑宮後,才從暗處走出來,手指微動,一個小太監就悄悄地靠了過來。
「傳信給端王,讓他動作小點,皇上生疑了。」
小太監點頭,得了消息就走。
薛仁義則看了那小太監許久,微微一笑,端王遠在豫州,這手卻伸到了宮裡,剛剛的小太監正是端王派到宮中的一個小眼線。
揉了揉大拇指上的扳指,薛仁義神色莫測地回首看了一眼正陽宮,隨後慢悠悠地走去踱步前往了敏賢宮。
當然,他一舉一動都小心謹慎,並未讓任何人知曉,包括林湘。
謝玄剛到鳳淑宮門外,就見鳳淑宮的宮門緊閉,宮門外一盞燈都未亮,足見皇后有多不待見皇帝。
謝玄神色落寞,腳步微微一頓。
殿內,小桃湊近皇后,「娘娘,皇上來了。」
皇后面色淡然,手中拿著一本雜書在看,連頭也不抬,「來就來了,將偏殿收拾一下,請皇上上那兒休息。」
小桃點頭,剛要退下,轉頭就見腳下一片明黃一閃而過,連忙抬頭,正是武帝謝玄,「皇上萬歲金安。」慌忙跪下,卻見皇帝雙眼筆直的遙望皇后娘娘。
「陛下。」小桃惴惴出聲。
謝玄擺手,筆直走向毫無反應的皇后,嗓音低沉,「不用收拾,朕坐會兒就走。」
小桃未動,雙眼詢問的看向皇后娘娘。
一時之間,空氣像被凍住,皇后放下手中雜書,這才緩緩抬頭,先是看了小桃一眼,才將目光聚焦到謝玄身上。
「皇上怎麼突然想起來我鳳淑宮。」皇后嗓音清淡,淡的臉上並無波動,好像面前的男人對她而言只是萍水相逢,而非相處十多二十年的夫妻。
武帝也不在意,走到她旁邊坐下,拉了她的手在手中握著,「朕就坐會兒。」
謝玄嗓音中透露出一絲疲憊,皇后本欲掙脫的手微頓,便任由他握住,這才抬眼打量眼前的男子,深邃的雙眼角,遍佈著細細密密的皺紋,髮鬢也微微泛著銀白。
他也老了啊!
劉敏慧的心,微起漣漪。
「顯之在益州遭遇了刺客之事,想必你也聽說了。」謝玄聲音輕緩而低沉,感覺手中的手指微微一跳,才繼續說道:「朕懷疑那幫刺客跟前段時間在木蘭圍場的是同一撥人,而且……」他微微一頓。
劉敏慧蹙眉,最是討厭他這樣,心機城府,說話也要吊人胃口。
看她皺眉,謝玄卻是一笑,臉上愁雲像是被清風一拂,慢慢散去,」而且那人很有可能是端王。」
端王。
劉敏慧面色一凜,隨即將手從謝玄的手中抽出,冷眼看他,「本宮還當是什麼風把皇上吹過來的。」她譏諷未消,「端王遠在靈虛山靜休,皇上都能將此事扯到他身上,也真是……」夠了!
謝玄見她如此維護桓戎,十分不悅,可面上卻未表露,反而一臉苦笑,「怎麼連你都如此看我,你若不信,自可以去查,看他桓戎是否真的一清二白。」越說越氣,謝玄連「朕」都未稱,「啪」的拍了一記几案,勃然起身。
見他這樣,劉敏慧卻不動聲色,反倒將放置於一旁的雜書又拿在手上,頭微微後靠,看了起來。
謝玄面色鐵青,拂袖就走。
「啪嗒」一聲,殿門被撞開,一陣冷風呼嘯襲進溫暖的殿內,將炭火吹得茲茲泛紅。
小桃一臉驚色地關門,連忙走到皇后身邊,「娘娘。」
「慌什麼!」皇后沉聲呵斥她身邊的大宮女,臉帶不悅地放下書,「給本宮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