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公不愧是在皇帝身邊呆得最久的人,瞭解人心這方面,還真算得上是翹楚。
皇后心裡的確是不會原諒皇帝,她自幼見慣了父親對待母親的一心一意,當時謝玄出現時,她也有過朦朧的憧憬,卻想不到那完全是她的一廂情願。謝玄口口聲聲說愛她,他封她當了王妃、皇后、讓她的兒子當太子、女兒也是他最最寵愛的。
但是——
那個男人卻兩面三刀,他封了她當王妃,府中卻早有妻妾;他封了她為皇后,後宮卻佳麗三千;他讓她的兒子當了太子,卻反而更為寵愛另外一個兒子;他最為寵愛自己的女兒,但是他卻與其他女人生了更多的女兒。
這樣的一個男人,讓她如何去愛,如何敢愛。
如果說以前她對他有多少愛意,那現在就化為了多少恨意,或許,細細算來,那些恨意也已遠遠大於那久遠的愛意了。
她未說錯,她此時真是恨不能謝玄去死。
不過——
她卻有一點說謊了。
她並不恨自己生下的兒子,或者說,恢復理性後,她對太子已沒了那時的遷怒心情,只是當她恢復理性時,她卻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何種面目面對這個兒子,而這個兒子也開始對她這個母親冷眼相看了。
這或許就是報應?
皇后自嘲一笑,一旁的宮女小桃上前為她披上貂裘,小聲道:「娘娘慢些走,路滑。」
回過神來,皇后慢悠悠地說道:「你過會兒去把太子妃喚過來,讓她陪本宮打發打發時間。」
「諾。太子妃極喜歡吃桃花酥,要不要備點?」小桃輕聲問道。
「備點吧!」皇后微微一頓,淡淡地掃了貼身宮女一眼,眼中神情莫名,看得小桃心中惴惴。
太子妃陪完皇后娘娘用膳,是在夜色將侵時分才回來的。
她腳步很快,掀起進了賬內,軟糯的臉上才表現出委屈情緒,「嬤嬤快幫我把藥油拿來,我身上好癢。」
一旁齊嬤嬤哪還用她說,一早就找出了藥油,幫她家太子妃擦拭開始冒紅疹的柔嫩肌膚,看著密密麻麻的紅疹,一臉憂心,「太子妃你也真是的,既然對桃花酥過敏,稟明皇后就是了,看這一身的疹子。」
齊嬤嬤也真是恨鐵不成鋼,覺得她家太子妃連拒絕都不會。
「可皇后身邊的宮女特的說那是皇后娘娘專程命人為我做的,我當時沒反應過來,就小吃了幾口。」而且是皇后娘娘讓吃的,她哪裡敢拒絕,等吃下肚後才想起自己對桃花過敏。太子妃也覺得委屈得很。
劉嬤嬤細心地擦完藥油,才慢慢說道:「那以後可不要再忘記忌嘴了,再遇到這種情況,您就找個理由不吃罷了。」
「哦。」太子妃糯糯地答應下來,感覺身上沒那麼癢了,臉上頓時就笑了起來,「還是許大哥準備的藥油好使,現在都不怎麼癢了。」
「太子妃慎言,您都嫁人了,嘴裡不要再提外男的名字。」劉嬤嬤連忙看一眼只有她們兩人的賬內,才鬆了口氣,不過還不忘言語警告她家口無遮攔的太子妃。
太子妃還想反駁,「可藥油本來就是許大哥專程替我備下的,而且許大哥又不是外人,嬤嬤幹嘛這個樣子。」
劉嬤嬤看著眼前依舊清純的太子妃,歎氣道:「許校尉的確自小在將軍府長大,但太子妃此時已嫁給了太子,人言可稱,為了避免流言,太子妃以後一定要注意不能像現在這麼親密地叫一個外男。」
見太子妃雖還有些憤慨,卻咬了咬唇點頭,劉嬤嬤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那另一半未放下的心,就是太子妃與太子成親數月,竟然還沒有圓房的事了,而且許校尉對太子妃……想得深遠,又看著眼前一無所覺的太子妃,劉嬤嬤頭都痛了,她這位太子妃吶!嫁了人都還沒長醒,可真是讓她操碎了心了。
謝繼安撩開賬門進來時,就見原本還算和緩的太子妃像刺蝟一樣嚇了一跳,被劉嬤嬤暗地裡掐了一把,才哆哆嗦嗦地喚了他一聲,「太子殿下。」
「嗯!」謝繼安情緒不高,實在沒有精力再來安撫嚇得發抖的太子妃,頓了一頓,就對眼前的太子妃說道:「本宮這兩天去司詔那裡,有什麼事你遣劉嬤嬤過來即可。」
「我,我,我……嗯!」太子妃鼓起勇氣,最後還是被太子看得垂下了腦袋。
謝繼安見話說完,就要準備出去。一旁的劉嬤嬤都快急得冒嘴泡,難得遇到這麼好的機會能跟太子親近,太子妃不積極爭取,她這個做嬤嬤的哪也能不吱聲。只得硬著頭皮上了。
「此時都入夜了,太子不妨與太子妃一同用完晚膳再走?」
太子妃猛地抬頭,張口欲言,嬤嬤不是知道她剛剛在皇后那兒已經吃過了嗎?但被自家嬤嬤狠瞪了一眼,微張的唇就閉上了。
謝繼安看見了,微微頓了頓,就回來坐在旁邊的矮凳上,「那就去端上來吧!」
「誒!那老奴這就去。」劉嬤嬤一臉喜色地離開,離開前還不忘狠狠盯了一眼太子妃,希望一直以來,太子妃有聽進去她的耳提面命,抓緊機會與太子培養感情。
這時候賬內又只剩下了兩人在,太子妃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得極快,她雖與太子成親已久,但還是無法適應單獨與太子相處。
而謝繼安今天也沒那心情像往常那樣安撫太子妃,他對沈玉琦其實並無什感覺
,會娶她,也是奔著她的父親沈熙大將軍去的。所以對於他而言,沈玉琦也不過是他請進門來的一座佛。他供著她,只要她在後院裡安安份份,不出什麼亂子,自然也不太要求沈玉琦對他退避三舍的態度了。
不過……謝繼安腦中卻突然浮現出謝繼宣一臉危險的挑釁,本來勉強平復的心情再次湧動。
他猛地起身,再次看了一眼被他嚇得直哆嗦的太子妃,薄唇一抿,突然就不想再壓抑自己,一臉冷聲地道:「不過看樣子太子妃並不歡迎本宮留下,本宮就先走了。」
這還是第一次太子在太子妃面前甩冷臉,太子妃直接整個人都呆住了。
而謝繼安卻沒能給太子妃回神的機會,在她還愣神的工夫,就撩開賬門出去了。
等劉嬤嬤命人端了飯進來,就見她家太子妃一個人傻乎乎地坐著。
「太子殿下呢!」劉嬤嬤放下飯菜,一臉急切。
「嬤嬤。」太子妃一臉恍惚地抬頭,見到親近的劉嬤嬤,立刻就撲到了她懷裡委屈地大哭起來,「太子殿下被我氣走了。」
劉嬤嬤深吸一口氣,她就知道不該只留下太子妃一個人,本來還想再說兩句,但見太子妃哭得這麼傷心,只得歎氣地輕拍太子妃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你跟嬤嬤說說看到底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太子妃哭得打嗝,她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太子最後被氣走了。
「那嬤嬤離開後,您怎麼跟太子殿下相處的?可有說了什麼話,才將太子氣走的?」劉嬤嬤拿帕子揩去太子妃臉上被哭花的妝容,柔聲問她。
太子妃想了許久,最後一臉無辜委屈,「我一句話都沒跟太子說,太子就走了。」
哎喲!劉嬤嬤深吸一口氣,她去端菜這麼長的時間,太子妃一句話都不跟太子說,這太子能不被氣走嗎?劉嬤嬤都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看她家太子妃了。
「嬤嬤?」太子妃見劉嬤嬤不說話,還抬眼一臉無辜模樣。
這讓劉嬤嬤深吸到嘴裡的氣,梗在了咽喉處,真是吞吐都不是。
這次冬獵,參與的人眾多,司詔作為太子伴讀,也湊了個人數。只不過他是個臣,自身對騎射之事也並不擅長,所以參與期間也像府中一樣,待在賬內作畫。
太子來時,司詔正要停筆,就見他擺了擺手,「你繼續,本宮在一旁坐一會兒。」
司詔頷首,果真聽命地繼續作畫,沒再理會突然出現的太子殿下。
謝繼安就喜歡司詔這一點,識時務。
他撐額坐在一旁的軟榻上,賬內點著炭火,暖洋洋的,驅散了陣陣寒意。
可能是賬內太溫暖,謝繼安頭昏昏沉沉的,本來只是打算閉目養會兒神,卻不想,撐著臉頰,一閉眼,就這麼睡了過去。
作畫的手停下,司詔放下毛筆,拿起一旁錦被,走到太子面前,輕輕給他披上。
可能也是太累了,謝繼安對此都一無所覺,趴在微暖的案桌上,一點聲息都沒有。
司詔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伸手摸了摸太子微燙的額頭,糟糕!太子殿下這是受寒了,又偏偏是冬獵才剛開始的時候。
司詔皺眉,他這才剛一抽手,謝繼安就強撐著醒來,皺眉,「本宮這是睡著了?」
「太子殿下,您受了熱寒,下臣去請太醫過來。」
謝繼安皺眉,自己用手摸了摸額頭,並未感覺得出,阻他道:「回來,本宮還撐得住,待兩日回宮再說。」
「可是!」
「沒有可是!本宮此時並無感覺不妥,而且這次冬獵父皇交由本宮全權代理,此時傳出本宮風寒的消息,這不是打本宮的臉?」謝繼安臉色淡然。
司詔皺眉,「那下臣單獨找太醫開些輔助的藥丸,太子先服下,希望能撐過這兩日。」
「去吧!」謝繼安皺眉,手指伸在額際再次摸了摸溫度,並未覺得與往常有何不同,只是剛剛竟然差點睡了過去,想來倒還真可能是受寒引起的,不由得十分不悅。
這熱發得還真不是時候。
他本還想利用這次的冬獵好好運作一番,但眼下身體卻來添亂,也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影響計劃。
計劃?
什麼計劃。
能被謝繼安記在心裡,還千方百計想計謀的,眼下還真的就只有謝繼宣能排得上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