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繼安平靜地走出主帳,卻被聲稱「有事先走一步」的謝繼宣給伸手攔了下來。謝繼安神色淡淡,並未搭理他,而是退後一步,邁開步子打算從左側離開。
可謝繼宣修長的身影微動,同樣嚴實地將太子的路阻斷。
謝繼安紅唇一抿,本就不太舒暢的心情更加陰鬱,眼神都冷淡了下來,「讓開。」
謝繼宣未動,反而笑瞇瞇地問道:「大哥好像心情不太好。」
「讓開。」謝繼安不想搭理他,聲音冷得都快結成冰。
可謝繼宣卻好似並無查覺,似想到什麼,恍然大悟,「哦!對了,剛剛臣弟聽人說皇后娘娘難得地正陪著父皇,怪不得大哥心情不太好。」
宮中人皆知,太子與皇后雖為親生母子,血濃於水,可關係卻並不好,兩人只要碰面,都要弄得個不歡而散。謝繼宣專門等著太子出來,就為了說這些話,可也算得上誅心。
謝繼安眼神冰冷,「你不讓開?」
「讓,當然讓,臣弟也只是見大哥心情不好,才多說了兩句。」謝繼宣退開一步。就見太子殿下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謝繼宣跟上,與他繼續攀談。
說了許久,都沒能得到太子殿下一丁點的回應。
這可真是難搞了,要知道他可是特意站在冷風裡等著謝繼安出來的。對於目前極少數能引起他興致的太子殿下,這些個挫折反而讓謝繼宣覺得興致盎然。而且極有可能因為上次謝繼宣見過了太子的落魄一面,太子殿下也不太刻意在謝繼宣面前表現得完美,而是像此時這般,厭惡冷淡都表現得這麼真實。
走了一段時間,身邊的人並未離開,可卻突然不再出聲,這倒是讓謝繼安頗有些不習慣,冷聲問他,「你還要跟多久。」
「嘖!臣弟還真當大哥成了啞巴。」謝繼宣湊近太子,「原來不是啊!」
兩人的呼吸彷彿都融合在了一起,謝繼安側過臉,神色依舊冷淡,「你特地等本宮出來,就只為了確定本宮不是啞巴!」
謝繼宣想了想,「這倒不是,臣弟只是料到太子會心情不好,緊趕著上來安慰安慰,哪知道大哥會這麼不待見。」
「你還真是有自知之明。」太子嗤笑一聲,謝繼宣不落井下石,太子都要謝天謝地了,還專程「安慰」,他可受不起。
寒風冷冽,太子側過臉來,那雙狹長的鳳眼微瞇,眸中神色譏諷,直視著謝繼宣。
謝繼宣被這雙眼看得心頭微微一跳,眼神一閃,待再看過去,那雙眸子又看向了遠處蒼山如霧。好似過了許久,才回緩過神來,低沉著嗓音呵呵一笑。
「不過大哥這麼不待見,還真是讓臣弟有些傷心。」
謝繼安冷眼看他,聽他繼續編排。
「怎麼?大哥不信?」
「你覺得可信?」謝繼宣反問,語中滿是譏諷。
「嗯!是不太可信。」謝繼宣沉吟,頗有些可惜地道:「臣弟先前還答應大公主來著,看來是無法兌現承諾了。」
腳步一停,謝繼安眼神冰冷,「皇弟最好別打炎姝的主意,否則那後果可不是皇弟能承擔得起的。」
陰冷而寒冰的眼神,看得謝繼宣平靜的心突然「噗通——」亂跳了一拍,謝繼宣眼神不再玩味,而是渾身上下迸發出一股危險而血腥的氣息。
只見他走近謝繼安,俊美的臉湊了上去,嗓音低喃,「那如果我偏要打謝炎姝的主意,太子以為自己又能拿我怎樣?」
謝繼安的瞳孔猛然一縮。
「或者大哥可以趁著這次的冬獵,神不知鬼不覺地設計將臣弟殺死,我想那個老不死的這麼用心地栽培大哥,就算知道了也會像十年前對待謝繼玄一樣,替大哥你遮羞的。」
謝繼安心下駭然,臉色卻陰冷,猛然出手就要推開他。
「大哥慌什麼,臣弟話還沒說完呢!」謝繼宣輕而易舉地制住他。只見他左手猛地將謝繼安拉近,右手也制住了他將要揮打的另一隻手,薄唇湊近了謝繼宣的耳畔,悠然說道:「說起來謝繼玄死得才真是可惜,臣弟記得當時好像是為了一個小侍女?」
感覺著謝繼安身體的僵硬,謝繼宣還未罷休,繼續說道:「那個小侍女可真是像極了現在皇后身邊的宮女小桃。大哥是當事人之人,可還能回想起來?」
謝繼安雖然心下駭然那時的事情竟然會有外人知道,嗓音卻寒冷如冰,「謝繼玄該死。」
「是呀!謝繼玄當時小小年紀性好男色也就罷了,還男女通吃,連太子罩著的人都敢招惹,這樣看來,謝繼玄的確是該死致極。」謝繼宣輕飄飄地說著,「可是臣弟眼下卻是想效倣傚仿謝繼玄,招惹招惹太子殿下的謫親妹妹,武藝不濟的太子殿下以為,臣弟可也是那該死之人?」
話罷,謝繼宣就慢慢退開,同時鬆開了禁錮著太子的手。
還好此時侍衛們大多都已前去圍獵,這裡距離搭建主賬的位置也有些遠,兩位皇子的相處也並未有人看到。
謝繼安動了動手腕,臉色淡冷,「你覺得呢!」
「我覺得啊!我覺得大哥可以試試,看看臣弟會不會比當年的謝繼玄好對付。」謝繼宣笑瞇瞇地回答。
「謝繼宣,你找死!」謝繼安眼神陰冷。每個人都有逆鱗,對於那時候的太子而言,唯一陪伴他身邊的小桃是逆鱗,而現在,謫親的妹妹謝炎姝也是。謝繼宣此舉的挑釁在謝繼安看來,實在是找死的行為,或者說是有恃無恐?
聽著太子殿下放狠話,謝繼宣反而心臟狂跳起來。
這才對嘛!生活沒點刺激,那得有多無聊。
「那臣弟就恭候大哥出招了。」最後,他還不放心地再挑撥了一句,生怕太子殿下不對他下狠手。
於是,謝繼宣挑撥完了太子殿下就放心地回營打算休息,留下太子殿下冷冷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謝繼宣……」他舌尖微動,像是第一次琢磨這個皇弟的挑釁舉動。
一直以來,在謝繼安的眼中,他這個三皇弟都只是張揚狂放,卻沒有腦子,仗著得寵的母妃,行事極為不著邊跡。可是眼下看來,卻完全不是如此,竟然還敢威脅自己?
謝繼安冷冷一笑,看著謝繼宣離開的方向,語聲低喃而危險,「你既然想找死,那就讓本宮看看你是否真如自己所言有那麼命硬。」
與此同時,皇賬內,謝炎姝興致勃勃地去烤野兔了,主帳篷內又只剩下了皇帝與皇后兩個人。
沒了謝炎姝當潤滑油,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顯得十分冷凝。
皇后又拿起桌上的書冊靜靜地看起來,一旁的謝玄卻歎了口氣,喚了她一聲,「敏慧,你這樣太傷顯之的心了。」
顯之指的就是太子。
皇后聽著這話,不悅地放下書冊,「那皇上覺得是臣妾的錯了?」
謝玄苦笑,才恢復氣色的臉上滿是苦澀,「朕只是想說,你可以對他稍微和善一些,他也是你的親兒子。」
「呵……」皇后冷笑,「皇上是覺得臣妾對太子不親和,不和善?臣妾是罵了太子還是打了太子了?」
這是個歷史遺留問題,就連謝玄都有些無奈,「朕知道你是在怨朕,但顯之並沒有任何過錯,你為什麼就不能當他是姝兒一樣,對他稍微好一點。」
皇后「啪」的拍打了一下軟榻,臉上冷若冰霜,翻起了舊賬,連「臣妾」都不自稱了,「我難道不該怨嗎?你當年花言巧語騙我嫁給你,就為了我父親的兵權,事情敗露還將我囚禁在別院,強迫我生下了這個孩子,那時候我都恨不能一死百了。你那時候說得多好聽,我將是你唯一的妻子,結果呢!我當時都還未嫁你,你身邊都早有了別的女人。更別提嫁你後,你那後院裡接連出生的幾個孩子。」
謝玄才恢復血色的臉上頓時泛白,頹然的模樣像是老了十歲有餘,那的確是他荒唐做過的事情,令人無法反駁。
「那是我在最仇恨的時候生下的孩子,我一見到他,腦子裡就會回想起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你倒真是說得輕巧,讓我對他稍微好一點。」皇后面無表情地看著皇帝蒼白的臉,一臉平靜,「或許你覺得我該一視同仁,將姝兒也一同算進去。」
謝玄激動地喘息,手指顫抖地扶著一旁的案桌,聽著皇后的話,只覺得一股錐心的痛。
他不止一次地後悔年輕時的任意妄為,才會將皇后逼成了現在這個模樣。謝玄不止一次地像現在這樣清楚地查覺到皇后恨他,更恨他那個時候強迫她生下的太子。
謝玄還記得他們的感情也有過和緩的時候,姝兒也是在那個時候出生的,只不過他那個時候又做了什麼?好像是一次酒後臨幸,造成了二女兒謝馨兒的出生。自那時候起,皇后就像真正對他冷了心,再不復以往的溫和。
「臣妾失態了。」皇后整理了一下儀表,恢復以往的平淡,這才喚了帳篷外的薛公公進來,「皇上身體不舒服,你好生照料著,本宮也回去了。」
薛公公為皇后撩開賬門,才回來服侍。他伺候皇帝多年,早就摸清了皇帝的秉性,哪怕是皇后對皇帝甩臉子,氣得皇帝臉色鐵青,他們也得好生先行照顧到皇后,否則皇帝才會真正怪罪。
「仁義,你說在朕有生之年,還能機會得到皇后的諒解嗎?」謝玄一臉死氣,每次與皇后相處都會大傷元氣。
「皇上保重身體要緊,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薛仁義並未直面回答,可這個答案卻也能讓皇帝緩下一口氣。
不過事實呢!薛公公冷眼旁邊,其實連他都覺得皇帝渣得沒邊了,皇后會原諒他?
開玩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