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阿廣酒酣耳熱睡得迷糊之際,胸前的骨珠卻慢慢發出暖光來,過了一會,暖光倏地投入阿廣眉間印堂內,一閃而沒,一切又恢復平靜。
少傾,睡夢中阿廣燥動起來,輾轉反側不停,牙關不斷地叩動咯咯作響,阿廣此時做了一個夢,看到爺爺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卻臉含笑容對他道:「阿廣,爺爺要走了。」
說完爺爺就飄了起來,阿廣想伸出手拉住他,可是怎麼也夠不著,一氣之下他發動神魂將爺爺罩住,爺爺蕩在半空對著阿廣笑道:「癡兒,不要悲傷,你留得住爺爺一時,留不住爺爺一世,神通要用對地方。」
接著爺爺看向天上,悠然嚮往道:「爺爺要去陪奶奶了,她一個人呆太久了很孤單,以前爺爺答應過奶奶,以後要笑著過日子。」
阿廣忍痛散開神魂罩,爺爺的魂魄化作一團光華緩緩飛昇,漸升漸遠,直到飄零無蹤。
這時一陣痛楚從腦中襲來,阿廣頭疼欲裂,「啊」地一聲喊了出來,夢幻褪去,阿廣坐起身來,滿身冷汗涔涔,眼角還有淚花在。
轉頭看到黃月如和胡厚鵬站在床前關切地望著自己,黃月如口中還嘮叨著:「都讓你不要喝酒了,頭痛了吧,來,先喝點水,醒酒時肯定乾渴。」
阿廣接過母親遞過來的茶盞一口汲完,又起身下床拿起茶壺往嘴裡倒,直至壺干茶盡方歇。
喝完水清醒過來,阿廣發現天色將明,已是清晨時分,猛地想起昨晚做的夢,心裡一驚,這才想起出來已經半個多月了。
阿廣回想起夢中情景,歷歷在目不似幻覺,又想起爺爺的狀況,心下一涼:「壞了,玩得太過忘了時間,火燒眉毛了,得趕緊回去。」
天一亮,阿廣使出了八匹牛都拉不回的勁,勸服了眾人馬上回轉,也千叮嚀萬囑咐黃紹常立即出發一刻也不要等,越早越好遲則生變,那份急迫的樣知道的明白他是關心堂舅,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為難道恨不得黃紹常馬上滾蛋。
同樣也磨破了嘴皮子才說服黃紹竑同意讓水嬌跟著他們回轉,還征發了黃紹竑當苦力,一同去了水嬌那邊幫她收拾打點,幸好黃紹竑也急著趕回部隊,一起同行到戎圩下船,這才讓水嬌放下了心中疑慮,阿廣變卦得太快了,才隔了一天商量好的事情就推倒了。
忙頭不顧尾地收拾好這段時日大肆採購的東西,請了車拉了三趟終於完工,盧林的船再加上水嬌的龍船塞了個滿滿當當,中午時分揚帆啟航離了梧州。
阿廣還跟來時一樣,一個人坐在船頭心不在焉,母親還當他是小孩,睡了惡夢認床急著回家,卻不知阿廣此時心急如焚,冥冥中覺得天數有變,神魂裡一陣陣地傳來警示。
回程是逆水行舟,盧林和另一個後生輪流搖櫓劃漿,水嬌的船上也分了一個後生幫忙,水嬌的龍船並不比盧林的蓬船走得慢,但看她駕艇在浪濤上如履平地,特別是那劃起雙槳時矯健的身姿,分明是地道的西江水上人家。
這情景讓黃月如看得是直點頭,奇女子啊,有黃月英的學識和小喬的容貌,腦海中兩個身影重合在水嬌身上,黃月如心中暗道:「這個弟妹可不是嬌滴滴的美娘,這是個出得廳堂進得廚房,執筆可詩書卷褲腳能下田的賢惠才女,小弟娶了這樣的女子有福了。」
胡厚鵬好像知道黃月如想的什麼,湊過來攬著她道:「放心吧,小弟跟我一樣運氣好,討到好老婆了。」
這話連慰帶拍,一舉兩得,一箭穿心。
一個半時辰後船到蒼梧碼頭,水嬌和小舅又上演了一回執手相看淚眼的戲碼,酸得阿廣難耐,躲了開去招了盧林他們過來,幫他們過血通氣,沒兩下便讓他們疲憊盡消又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阿廣這手被水嬌看到了,她雙目泛彩漣漣,黃紹竑心領神會道:「要不讓阿廣幫你試試,多半是通氣活血恢復體力之法。」
有些人的耳朵很靈,聽到了屁顛屁顛地跑過來道:「來啦來啦,這還不容易,水姨你站好別動!」
說完不等水嬌反應過來,阿廣便運起神魂在水嬌身上推拿起來,有了神魂就是方便,不用接觸,幫女士診治時不會尷尬。
水嬌感覺到了週身穴位上推拿的勁道,卻不見阿廣動手,兩人之間隔著有一米遠。
水嬌眼中閃亮又不敢輕動地詫道:「阿廣你這是氣勁外放?」
阿廣聽了也奇怪道:「水姨你也知道氣勁外放?我確實是用氣勁做推拿,練的是醫家的五行針氣,剛有點火候。」
水嬌忙叉開話題道:「我看到小說傳奇裡描寫過這等異術,想不到阿廣也這麼厲害。」
水嬌的話讓阿廣多了個心眼,於是他用隨意的口吻答道:「就是練針灸還有打拳練氣時練出來的,也沒什麼用,就是能隔空推拿穴位,另外在潛行輕身時有點好處,拿來打架都不行,勁力不夠。」
水嬌讚道:「那也很厲害了,多少人做夢想練都練不成,以水姨看來,阿廣的輕身功夫也很厲害了吧,那天上了船都無聲無息的。」
阿廣心道:「來了,果然有蹊蹺,難道她想套我的底細,可水姨看起來沒有啥壞心腸,行事也沒有什麼詭異的地方,算了,我還是慢慢觀察吧,日久總見端倪。」
想完阿廣便笑著答道:「就這點本事,拿來嚇人倒是挺好用,剛開始碰到小舅時他就被嚇住了,呵呵,好了,水姨你看看還有哪裡不適?」
阿廣說話間停了運功,水嬌舒服地吐了一口氣伸了伸懶腰道:「沒有不適了,全身通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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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這口氣息這副樣子又把黃紹竑晃得五迷三道的,阿廣看不過眼了:「小舅你快點回去吧,我們還得趕路,晚上要到籐州過夜,還得三個時辰哪,這日頭都快落了。」
小舅哼哼哈哈的就是沒挪步,阿廣實在受不了他那豬哥樣,沒好氣道:「想水姨了就回蒙水鎮,我們把水姨安頓在紙坊老宅,我猜娘親的意思以後你們要有了小孩,多半讓我這表弟繼承紙坊,也算讓她們娘倆生活有個著落。」
阿廣這話讓水嬌滿臉通紅起來,黃紹竑也尷尬得不行,依依不捨地告別上了岸,兩船再次出發,他還傻不愣登地杵在碼頭上不肯走,走了很遠快看不到了,阿廣才嘀咕了一句:「捨不得你倒是快娶了呀!」
這話說的讓水嬌划船都慢了些下來,黃月如不得不出言安慰起水嬌來,還厲色瞪了阿廣一眼。
阿廣討了個沒趣閃到了一邊,卻放開心神運勁推起小船來,龍艇飛快的破水前行,讓水嬌手裡的櫓漿一輕,她還以為是剛才通絡的效果,也加快了手腳。
這是阿廣剛剛發現的神通功用,他嫌船逆水而行走得太慢,既然神魂可以托起身體,那試著推動船行應該也可以。
前面試了一下發現直接推動船身神魂損耗太大,可是一陣風來讓神魂受了力,阿廣茅塞頓開,索性將神魂像帆一樣張開,化成簿簿的無形巨幕,將接收到的風力通過運勁轉到船身上,差不多達到蒸汽機動船一半的速度,小船立時迅捷起來。阿廣乾脆把巨幕也斜架到盧林的蓬帆上,把那艘船也帶了起來。
於是兩條小艇賽龍舟似地不斷超越江上的船艇,箭也似地破浪前行,惹得被拋到後面的船家們連連喝采,都道這兩條船上的後生使船硬是了得,乘風破浪也就這般了。
以差不多順水行船的速度,將將兩個時辰就到了籐州,這時太陽剛剛下山不久,最後一細霞光恰好斂去。
停下船靠岸,胡厚鵬和盧林去賣飯食,剩下幾人湊在一起還商量著要不要用了晚飯後連夜趕路,看樣子風頭順,過了籐州水流也沒那麼急,沒準再有兩三個時辰就能回到蒙水了。
可胡厚鵬和盧林回來的時候卻滿面烏雲,黃月如忙問胡厚鵬怎麼回事,盧林卻搶先憤然道:「馮軍的陳天泰部駐守籐州,以土匪猖獗的名義封鎖了潯江,過往船隻每艘要交十個銀洋的助剿靖平費,他媽的連土匪都沒那麼黑,天高三尺啊。」
黃月如不覺得出奇便道:「我們趕路,交了買路錢吧,退財人安樂。」
胡厚鵬聽了長歎一口氣道:「還不止這些,縣裡往蒙水鎮派了一隊兵,說是要重建鎮公所,唉,以前蒙水窮,鎮公所事務都是委託鎮上的族老們包攬,只要交足了稅捐便無人理會,這一次怕是來者不善。」
阿廣心裡咯登了一下,忙問盧林道:「林哥你送伯父他們回去時有沒有聽說這件事情?」
盧林忙道:「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他們把蒙水鎮給封鎖了起來,只許進不許出…」
說到這裡盧林就停了下來,眼神有些閃爍,只看著胡厚鵬,等著他來發話。
胡厚鵬推托不了,喘了一口氣乾脆坦白道:「他們是在打同和堂的歪主意,你爺爺沒答應,他們就封了水道耗著,這幾天蒙水起了疫症,他們也怕死,這才撤了哨崗,剛才碰到了鎮上的鄉親…」
胡厚鵬頓了頓看了阿廣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著道:「你爺爺也染了疫症,有三天了,鎮上派了人出來求援,我們得馬上…阿廣…阿廣,你千萬挺住啊!」
阿廣聽到一半,眼前一發黑身子晃蕩起來,悲從中來鬱結在心「噗」地一聲噴了一口血出來。
黃月如眼疾手快在阿廣開始踉蹌時就一把攬住了他,水嬌也想上前幫忙,卻不想被這口血霧兜頭兜臉噴個正著,胸前衣襯上佈滿星星點點的血漬,濃烈的血腥味飄揚開來,嚇得水嬌「啊」的大叫一聲。
眾人連聲呼喚,好一會阿廣才清醒過來,強打起精神兀自道:「父親…娘親…我不妨事,緩過氣來…就好了。」
阿廣停頓了好幾下,用哀求的眼神望向盧林和水嬌道:「我們得…連夜趕回去,我昨晚夢到爺爺有此劫難,驚駭不已這才催著你們馬上回轉,回去晚了怕趕不上,其實…」
又歇了兩三口氣,阿廣才接上氣力轉向父母道:「過完年我便發現爺爺有油盡燈枯之狀,要不是林姨的事情我還不想出來的,我當時想盡快點燃念火,就是在找辦法給爺爺灌注生機續命,所以我們一定要快!」
黃朋如和胡厚鵬此時已是淚眼朦朧,連著水嬌和盧林他們也跟著抹眼淚了。
阿廣怕他們太過悲傷,忙出聲安慰道:「師父、蕭伯公和天曉表叔都知道這個事,表叔答應過我,如果困境難解他會想辦法拖到我回去,所以拜託大家振作起來,我們馬上吃飯,吃飽了便有力氣划船了。」
說著阿廣掙扎著緩緩坐了起來,盧林拿過飯食來分發給大家,眾人和著鹹澀地淚水不斷大口吞嚥,一時間只剩下咀嚼聲在艙中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