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夷攤上大事了,起因落在了跟她吵架的學校新訓導身上。
此人姓蒙,年紀五十開外,沒啥學識卻精於鑽營,因為滿臉麻子而且花花腸子也多,人稱蒙花子,家有老妻在外面還養了一房小姨太。
他垂涎林姨美貌心生齷齪想借職務之便成其荒唐,這樣的人整天嬉皮笑臉湊近乎還動手動腳的,林夷當然不幹,他便處處刁難,一氣之下林夷就辭了職。
林夷家裡見她沒職事了就張羅她的婚事四處物色人選,這都老姑娘了再不結婚就沒人要了。
恰巧梧州駐軍有個團總中年喪妻意欲續絃,快嘴的媒婆拐到了林夷的照片就遞了過去,團總一看驚為天人,一來二去兩邊說成了這門婚事,還下了一千塊大洋的禮金,正是林夷去蒙水那段日子過的禮。
蒙花子見事不諧心生歹意,打聽到林家與團總的婚約後,派人給那個團總告密說是林夷不守婦道私底下有漢子,過年時也不著家就是跟著漢子私會去了。
團總兵**出身肚裡沒幾個主意但手裡有槍,林夷一回到梧州就給團總拘禁了起來,說林家騙婚要十倍的禮金賠償,不然就把林夷送到花艇上去讓她好瞧。
林夷性子剛烈抵死不從,揚言只要團總敢無禮就立馬自盡,這團總好歹還要些臉面,又怕人財兩空雙方也就這麼僵持著,胡厚新到梧州去接林夷時才從林家打聽到她身陷囫圇的消息。
胡均認為事起與自家有因,勒令胡厚新把林夷救出來,不行就動武強行下手。
胡厚新不同意用武力,可十倍的禮金就是一萬現大洋,莫說家裡沒有那麼多現錢,就算免強湊出來同和堂也會傷筋動骨一蹶不振。
胡均就是因為這個嘔氣,既氣軍閥無道小人作亂,又氣胡厚新扭扭捏捏當斷不斷,三屍暴跳之下連茶盞都砸了。
聽清楚了原委蕭有祥出面來緩頰了,他可以倚老賣老,能把胡均壓住也能拿同和堂的半個主意。
但蕭伯公卻先安慰起胡厚新來:「實在不行就先動用公中的錢把數目湊足了,後面慢慢再想辦法,眼下救人要緊,畢竟時間不等人。」
胡均聽到蕭有祥發話了急忙附和道:「就是,先把人救出來再說,一不小心有個萬一你追悔不及!」
胡厚新硬撐著道:「這是大伙數年的心血不可輕舉妄動,不然我們又得從頭再來,救人的事情我再想想辦法,林夷的事我總歸能有個交待,爸你就不要再摻和了。」
胡均一聽急了眼道:「我不摻和你能弄出個屁來!七尺男兒肩上得有擔當,阿興他媽那時就不說了,現在夷女你也這樣,我是不想你後悔,你想過沒有,要是夷女沒救出來,阿興阿宏會怎麼看待你這當父親的?」
情況不對氣氛不妙,阿廣忙上前給胡均順順氣,拉著他坐下,這才問胡厚新道:「伯父您怎麼打算,除了給錢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胡厚新頹然答道:「我正在托人找門路,想看看有沒有人面可以說說情,如果能減掉些賠償便好,那怕是減到一半也不至於損了元氣。」
胡均聽了又站起來斥道:「這種人求不來,求他還會拖延時間錯過時機,照著我的脾氣直接下手奪人,怕他個鳥!我那時不就是這麼救出你娘來的嗎?」
阿廣聽到胡均說要動手,眼晴一亮衝著爺爺直眨眼,胡厚新卻搖頭道:「林夷被那團總關在了一處宅院裡,有十幾號大頭兵守著,他們手裡有槍,怎麼救?強行下手萬一人沒救出來反而折了人手進去,那時沒了緩衝就更難辦了!」
胡均看到了阿廣的小動作,卻也不明說而是支使起旁人來:「天曉,你給叔弄隻雞進來,要快!」
石天曉聽到胡均的吩咐就跑出去抓雞了,黃月如這時卻道:「武力救人確實風險太大,我這裡倒有個門道也許能幫上大哥。」
胡厚新很出奇地問道:「是什麼門路?也沒聽月如你說過啊。」
黃月如倒也爽脆說道:「去年老家的二哥曾來探望過我,這事大哥你還記得嗎?」
胡厚新回想了一下道:「就是紹彥兄弟?有點印象,當時他匆匆而來匆匆而走都沒有住下,那時阿廣忙著上山採藥也沒見著娘舅,怎麼紹彥能幫上忙?」
黃月如搖搖頭說道:「我二哥倒是幫不上忙,他那次不過是去梧州拜訪堂哥,順路來蒙水探望一下我,堂哥從日本留學回來,在沈鴻英幕下當了參議很得其看重,眼下正在梧州城裡,梧州城防軍就是沈鴻英的嫡系,如果請得動堂哥出面說和應該能轉圜。」
胡厚新聽到黃月如這般言說立馬喜上楣梢,可黃月如轉頭又給他降了降溫道:「可我跟堂哥不熟,就我父親不在時回去奔喪見過一次面,十幾年過去了堂哥還能不能認出我來都不一定,還得和厚鵬回一趟容縣老家請二哥出面才行,但人情隔得遠了也不好說,夷姐跟我們什麼關係到時堂哥肯定會問,沒個說頭不方便交待啊!」
黃月如說完就歎了一口氣,靜等著胡厚新給個說法。什麼說法?她就是想逼一逼胡厚新把林夷的身份給定下來。
胡均還是老樣子直筒筒地說道:「早幾年就催你下決心,你總是猶猶豫豫的,你想想夷女要是對你沒心思人家犯得著這樣照顧你兩個兒子?要早聽我的夷女早就進門了,哪裡還有現在這檔子事,現在好了吧,出事了你順心了!」
哦,阿廣晃然大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胡厚新有些難為情道:「我人到中年喪妻帶子,林夷是有知識有化的大好青年,身份上差距太大,而且我一沒錢二沒勢,林夷跟了我就只能過苦巴巴
的日子,於心何忍!」
胡均又來氣了,脫口罵道:「你混蛋,我們老胡家可沒有這麼沒擔當的子孫,夷女圖你錢還是圖你勢?人家是喜歡你踏實可靠有情義,你奶奶比你爺爺出身好得多了,要按你這麼說,那這世上就沒有你,連你爹我也沒有!」
胡厚新被罵得啞口無言,胡均氣不過也不看他臉色了,直接吩咐道:「月如,就按你說的辦,你跟厚鵬馬上動身回老家,請你二哥出馬,就說是為了營救你未過門的嫂子,這事我做主了!」
這時石天曉提溜著一隻活雞進來了,胡均轉頭對阿廣說道:「給你伯父露一手,讓他別像嚇蒙頭的雞仔似的,男子漢大丈夫當斷則斷,不斷就亂。」
說完胡均對著雞脖子虛掐了一下,才解了氣道:「阿廣你把這隻雞給我弄死嘍,天曉你剖開雞腹給大家看看。」
話聲剛落,沒等大家反應過來,那只可憐的雞就石天曉手裡耷拉下了腦袋,一聲不吭伸伸腿沒了氣息。
阿廣這時才補了一句:「爺爺,成了,您看看行不行。」
原來阿廣聽到胡均命令就馬上運起了他的「低音炮」,無聲無息地下了手。
石天曉也沒見阿廣動手,但確認這隻雞是死透了無疑,便依言拿刀剖開雞腹,一刀子下去露出內裡,雞腹裡面是肝腸寸斷、心腎崩碎,連帶著骨頭都震成了齏粉。
眾人當面,都被這一手給震到了,連著胡厚新也不由得側目。
胡均看到此情景得意地說道:「莫說十幾個大頭兵,就算是一營子人現在也攔不住阿廣,原先因為這招有干天和,我和他師父不許他輕動,現在事急從權,也好給你們些信心。」
接著胡均又向黃月如解釋道:「現在阿廣點燃了心火,從此一般的罡煞再也耐何他不得,以後他就不用困守在蒙水鎮了。」
蕭有祥適時又補上一句道:「今天阿廣差點就把念火也點燃了,因為地面上煞氣不足所以功虧一簣,我們原本還想回來商量一下,阿廣有一個辦法須聽聽大家的意見。」
永行禪師接道:「阿廣,你將騰雲術施展出來給大家看看。」
師父的話就是鈞旨啊,阿廣運起神魂與神識交聯,也沒什麼動作,只站直了慢慢飄浮了起來,剛開始不熟練還上下左右浮動,過了一會運用純熟了就不再飄移了,直直地往上撥高了大半丈,定立在半空一動不動。
黃月如和胡厚鵬看著阿廣直眨眼,這還是自己的兒子嗎?有點不真實了,於是她問道:「阿廣你能說話嗎?小心摔著!」
阿廣一邊緩緩地降了下來一邊應聲答道:「娘,沒事,這點高度我能隨心所欲,以現在的神魂、神識的強度能飛個兩里高,背上一兩百斤都行,如果想要把林姨帶出來,半夜裡動手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覺。」
胡均今天生了老半天悶氣,終於開釋了開懷大笑道:「就這手天下大可去得,這下不用擔心了吧,阿廣這個神通來得真是時候,怎麼樣,是強攻還是智取,厚新你看著辦吧。」
過了好一會,胡厚新的神志才恢復回清明,他想了想才下定決心道:「還是請紹彥兄出面說和,如果強行把人救出來林家過後還會有麻煩,財退人安樂,能把數目降下來就可以了,而且給了錢跟林夷家裡也好交待,盡量把數目談到三千大洋,月如、厚鵬這趟就辛苦你們了。」
黃月如鬆了一口氣忙道:「不要緊,自家大嫂的事情,奔忙一下也是應該。」
說完她用肩膀撞了撞胡厚鵬,得了提醒他忙道:「大哥你把心放回肚裡,月如二哥打小跟你一起玩大的,你也知道他的人品,我一說是我大嫂的事他鐵定幫忙。」
阿廣暗地裡朝父母吐了吐舌頭扮起了鬼臉,他是沒想到連父母也有俏皮的時候啊。
胡均沉吟了一下道:「阿廣也跟著去,長這麼大了還沒有給外祖父外祖爺磕過頭上過香呢,這次回去一併補上,以前是沒有辦法,厚鵬也要跟親家那邊說明一下,阿廣原來體弱多病不便遠行,現在治好了可以回去給外公磕頭盡孝。」
胡均說完又望了一眼永行禪師問道:「你們說要商量什麼事情?」
永行禪師便道:「阿廣想做個飛翼到天上去吸收罡煞助燃念火,他現在有了騰雲術,只要一開始不飛那麼高也沒有危險,我們覺得這件事該大家商量著辦。」
黃月如聽了還是有點膽顫心驚道:「夷姐的事情要緊,要不等我們回來再議?」
阿廣望著師父直打眼色,永行禪師接道:「阿廣你要多少時日內做成這件事兒?」
阿廣忙答道:「三個月內,只要三個月內能點燃念火都不算晚。」
沒遲疑阿廣就道出了胡均還能撐住的時間,還預留了一個月左右緩衝,可胡均卻疑惑地問道:「為什麼一定要在三個月內點燃念火?以前也沒有限定啊。」
阿廣有些遲疑不知該如何回答,蕭有祥出面幫他圓了場:「念火也與四時陰陽有關聯,如果誤了時間就要再多等一年了。」
胡均明悟道:「哦,是這樣,那就快去快回,一來一回也就半個月這樣,等救出了夷女我們馬上動手。」
黃月如連忙和聲道:「是極,是極,阿廣你趕緊收拾行李,我們馬上出發。」
阿廣得令,看了看師父,永行禪師點了點頭示意沒有問題,阿廣又跟石天曉說道:「表叔,醫館的事情就托您照看了,應該沒有妨礙,實在是沒辦法的話,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畢竟林姨的生死也只在一念之間。」
&nbs
p;石天曉拍起胸脯道:「放心,表叔這些年也不白吃乾飯,如果有危急的病患我搞不掂,也會想辦法拖住等你回來。」
胡均這時囑咐道:「阿廣,一路要看情形,危急關頭你自己判斷,該出手時就放膽出手,千萬猶豫不得,救出你林姨後,把那姓蒙的渣子給我抹了。」
說完胡均輕描淡寫地用手在几案上一擦,像是掃去了灰塵一般,也把困住阿廣多年的鎖鏈一斬而斷